当天晚上的第二次通话
向娜的妈妈:……这叫做非法用别人的电,弄得不好还要把我劳改哟!所以我要问你一下,看可不可以搭?(对方电话有点不清楚,所以通话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苇子:阿姨,这件事我问过我妈妈,她说不要去搭。阿姨,私自搭电是违法的。
向娜的妈妈: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时候小事会弄成大事,是不是嘛?
苇子:所以说最好还是要征得电管所同意。阿姨,那天登报以后,你打电话说电管所那天下午派人来了你们家,他对你们说:“如果你们要搬迁,就不通电;如果你们不搬迁,就帮你搭上电。”是不是说了这句话的?
向娜的妈妈:说是说了的,但你晓得不,石柱这些人都是敷衍了事的。我后来也在想,向老师为啥子要对你说那些话,说不定就是因为现在曝光了,让有些人臊了皮,他们对我们不满意,所以就撒谎。你想嘛,他们说我一年收入两三万,还说我龙沙镇有房子。还有一次他们给我屋这个人(杨忠权叔叔)打电话,说他鱼池坝有房子,还有一次又说他石柱城里有房子。从这些话里我就感觉到有问题。我非常感谢你帮我们,但我想算了,不要再提这个事了,不然我怕会连累到你哟,妹妹!
苇子:阿姨,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因为你说过,龙沙镇那个房子并不是你自己的,你们也住不进去。那怎么能算呢?
向娜的妈妈:那本来就不属于我的。我只有现在山上这处房子,其它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是他们想出来对付我们的办法,认为你这个农民,不理你就算了,任何人想来帮助都不得行。你还是个学生,上课那么忙,不要追究这个事情了哟!
苇子:阿姨,我还是想帮你们。
向娜的妈妈: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是个好孩子,我真怕会连累到你。
苇子:不会的,不会的,我相信我了解的全都是真实情况,他们有啥子权利呢?阿姨,我想请你们再主动去要求一下,再说电管所不是也说过这句话吗,你们看可以不?
向娜的妈妈:主动去要求?
苇子:嗯,主动去说一下,既然他们说了这句话,我们为啥子就不能理直气壮去要求一下呢?
向娜的妈妈:马上快要过年了,即使想说也来不及了,也要等到明年了。还有,他们的理由是反正要搬迁,明年3月份就要动工。是要动工,我也相信。但是否要拆我们还说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操这份心了!
苇子:阿姨,我就是想做成这件事,为你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向娜的妈妈:是,我晓得你的心情。你看到娜娜眼睛近视了,你很同情她,也很同情我们这一家人!你已经付出这么多努力,我怕会连累到你哟!我们这个少数民族地区,有些时候政策都是自己制定的,所以才叫少数民族自治县。比如说,我在新疆的时候就知道,他们那里不但可以像我们石柱这样生两个孩子,如果再婚,只要有孩子的一方没有超生,而另一方又未生育,还可以再生一个。我屋里这个人(指杨叔叔)一个都没有,他是未婚,可我们生了这最小的还是被罚了款,这要是在新疆肯定就不会。石柱这些人告诉我现在是人口普查期间,可以少交一两千块钱。我当时还去县里问了,他们也是这么说。我就去借钱把罚款交了。后来才知道,很多不服这个政策的人还是没有交。我在计划生育法的书上也看到过,像我们这种情况不应该被罚款,所以说有些政策都是本县制定的,重庆市管不着。我们没电这个事,就像你说的,是电管所做得不对头。可他们以搬迁为名,也没得办法。
苇子:反正阿姨,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帮助你们。而且我是个学生,他们也不会对我做啥子,因为我写的和我做的都是凭良心。他们不会拿我怎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向娜的妈妈:其实点不点灯都不重要,这几年我们都这样过来了。我就是害怕会连累到你哟!要真是那样,我就实在对不起你哟!
苇子:你不要有这种担心。没有电很麻烦的,向娜做作业太不方便。你冬天还要洗衣服,好冷哦!长期没电的生活,对我们城里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向娜的妈妈:是啊,向娜昨晚听说可以通电了,好高兴哟!她说:“妈妈,快点弄起了好过年,我要看电视哟!”高兴得不得了。后来我一想,最好还是问问你,看你怎样回答。我们文化低,有些事情不懂,我也怕以后说我们是私拉乱接,那机器都是值几十万的,要是里头一个零件烧坏了,要我们赔,那可怎么办呢?
苇子:阿姨,你必须要经过电管所同意,那才算是真正有了电。
向娜的妈妈:是的,那样就不用担心了。昨天晚上那个向老师还说,他来看我们是受族人之托。因为向家的族长在报上读到,有个姓向的小孩,连电灯也没点,在乡下受苦,族长就托付他来帮助向娜。向老师还告诉娜娜,深圳有个跟她一样名字的女孩,打电话打到他那里,问了这件事情。
苇子:嗯,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是有一个向氏宗亲网。
向娜的妈妈:你那天不是打电话来说,有些人可能要来吗?结果当真有好多人给娜娜的老师打电话。娜娜说,老师都烦了,后来都不接电话了!一打来他就说,向娜,你各自来接。老师有点不高兴,拿责怪的眼光看她,因为他当时正在讲课。星期五那天,老师又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家从哪个方向走呀?别人要来看你们。我就跟他说,北门进来七百米。他说,那我要给他们讲一下。
苇子(笑):老师的号码肯定是那些人打电话去学校查的,因为向娜没手机嘛!
向娜的妈妈(也笑):妹,其实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们只要能点上电灯就满足了,不需要这些好心人来帮忙。昨晚向老师还问我要不要洗衣机,我说我不需要。
苇子:喂……阿姨,听不见了。
向娜的妈妈:……我的手机有问题,用了三年了,摔了好几回。
苇子:好,现在听见了。
向娜的妈妈:那我不说了,正常时间通话要好多话费哟!
苇子:没关系,以后就像这样嘛,你给我打过来挂了,我再给你打过去。
向娜的妈妈:你正在准备考试,不说了。
苇子:谢谢阿姨关心,我想你们还是去争取一下,去电管所那边。试着去问一下。
向娜的妈妈:也要得。我们去鱼池问一下。
苇子:拜拜!
第二篇:听乡下老农讲土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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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记录我和老爷爷的谈话了。老爷爷大名叫崔显棚,今年六十二岁。和向娜的妈妈一样,他也是石柱县鱼池镇鱼池村的村民。他本来叫崔显朋,最后一个字是朋友的朋,但在登记二代身份证时,被人莫名其妙加了个木旁,变成了烂棚棚的棚。他老伴的年龄也被写小了一岁,就因为这小小的笔误,她实际上已快到六十一岁了,却至今领不到每月八十元的养老金。
这是我第三次到老爷爷的小木屋里,前两次都是从向娜家采访完毕后顺道过来。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平安夜到老爷爷家采访的情形,挂在厨房墙上的电子钟指针正指向午夜十二点零三分。我和老爷爷还在屋檐底下合了影。他照相的模样特别精神,头戴着的矿灯射出银白色的光束,在漆黑的山林中分外耀眼。昨夜我去他家探望时,发现他病了,躺在床上,用毛巾包着头,有些咳嗽。我把有些网友的疑惑告诉他,有人在帖子里问道:“家中十一年没通电,矿灯怎么充电呀?”老爷爷说他每周都要去山下岩口小街的农家乐宾馆里求人充电。大概是同情他吧,人家不收一分钱。老爷爷家里只点着油灯,光线太暗,我一不小心碰到手机某个触屏按键,很多重要内容都没录下来。我只好再次来到老爷爷家,请他重新给我讲一遍。
汽车沿着弯曲的公路小心翼翼地爬上山来。现在是白天,可以看出路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壳子。举目四望,一片真正的银色世界,轻盈的雪花踏着舞步飘然而至,我从车窗探出手去,想要在半道上迎接它们,然而除了一点清凉的露珠,一无所获。
或许是时间还早的缘故吧,大山里来往的车辆十分稀少,由于路面太滑,妈妈一直都在控制车速。我远远瞧见路边那个熟悉的白墙小瓦屋,屋顶上冒着袅袅炊烟,在清晨铺满积雪的绿色山林中煞是好看。我赶紧下车拍了好多照片,对于我这个出生在南方城市的孩子来说,这样美丽的雪景是难得一见的。老婆婆正在小小的院落里忙前忙后,看见我们,显得格外欣喜。她打开那扇爬满青藤的柴扉,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去了。
还是那所熟悉而简陋的小房子,到处凌乱地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杂物。房屋侧面的林间空地上,凌乱地扔着几大捆烧火煮饭的枯枝。用白色涂料粉刷过的墙边,挂了许多晾干的青菜和玉米。低矮的屋檐下,搁着一个用细铁丝拴成的小木盆,一些凝结的冰块浸泡在浅浅的清水里。由此看来,老爷爷家虽然去年就安上了自来水,可他们还是舍不得放弃使用屋檐水的老习惯。
我前两次来都是深夜,四周漆黑一团,除了借助相机闪光灯随意抓拍了几张照片,对屋子内部的情形并不真正了解。当我走进房里,吃惊地看见到处都破败不堪。狭小的卧室仅能容下一张大床,床铺上乱糟糟的,扔着两床很厚的棉被。也许是为了遮挡昆虫和灰尘,床的周围用塑料彩条布严严实实地捆扎起来。厨房的尽头是灶台,表面的瓷砖浸满了油污,但它却是填饱肚子的源头,扮演着家庭中很重要的角色。一个破旧的竹篓旁边,几只淘气可爱的小鸡崽不住地叽叽喳喳,正在母鸡的羽翼下低头觅食。
老爷爷的家充满着泥土色的调子。幸好厨房门边的角落上有张取暖的小铁桌,那燃烧着旺火的红色炉膛,增加了热量和温馨感,才使得这间四面透风的小木屋不至于太过寒冷。那只白色的电子钟原封不动地挂在墙上,令人惊讶的是,我发觉原本应该走到八点多钟的它,却依然直指着十二点零三分!原来,它早就坏掉了,成为打扮这贫苦农家唯一的电器产品。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