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在西人家具厂(续)
两个星期以后,我到了另一个岗位。
新岗位的官方名字是RECEIVING,我被临时借来顶替一个刚刚辞职的叉车工;
我们的任务是接收原材料,然后把他们送到各个工段,还有就是接收来自快递公司比如FEDEX,UPS等的邮件。
我上班的厂子是家具生产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装配,包装,出厂,原材料包括锻压成型的金属件,螺钉,等等,还有从美国运来的整卷的布匹,也有大块的玻璃。
我们部门还有另外四个人,华裔越南人SUPERVISOR 叫Tim,班长(他们叫LEADER HAND)斯里兰卡人SIVA,一个印度阿叉MUTO,还有一个漂亮健壮的白人姑娘BETA。
我是五个人中唯一不会开叉车的,他们原本想找一个叉车司机,没有碰到合适的而已。
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和SIVA在一起干活,厂里的原料是经卡车送来的,大部分是53尺长的TRAILER。
SIVA的叉车是大轮子的,可以直接开到卡车上,他负责卸货,我负责清点,看来的货物是不是和BILL OF LADING上的符合,清点完后由MUTO和BETA负责送到各工段,他们俩的叉车只能在厂里平路上开,不能上卡车。
工作看似很轻松,问题是来的金属锻压件是装在BIN里的,装车的顺序和BILL OF LADING上的顺序并不吻合,大部分的锻压件形状要不很相似,要不就是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尺寸。
我的四个同事,他们能一眼看出BIN里装的是什么,是500件还是1000件,我就没有那么厉害,我得走近了,检查BIN里到底装的什么,然后在BILL OF LADING上把这一项勾掉,算是收到了。
正常的时候是可以对付的,如果两辆车同时到,就会比较忙,SIVA卸车,卸下来的东西来不及进仓库就直接被MUTO和BETA铲走送去工段了。
等一车卸完发现少了东西再去核对难度就会有点大,我在空下来的时候便抓紧时间去辨识那些零件的名称和规格,争取能像SIVA他们那样一眼认出。
叉车不会开,活还是要干的,清点货物只是工作的一部分,SIVA有时会派我把上千公斤重的BIN送到工段上去,就用那个手拉的HAND LIFT。
被一个叫AJ的印度同事看到,他拉着我一起来找SIVA,告诉SIVA我不能干那个,太重了,伤了背等老了就麻烦了。
SIVA说,他是想保护我,要是TIM看到我闲着没事,会把我送回去PAINTING岗位的。
不管怎么说,我后来得到了一个厂里内部的培训机会,拿到了电动的HAND LIFT证书,用那个就省力得多。
和SIVA一起干了两个礼拜的活,我还是被重新送回到了PAINTING岗位,他们招了个叉车工;
再过两天,我又回到了REVEIVING,那个新来的叉车工被查出根本连叉车证也没有–骗子。
类似的事情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又发生了两次,一个是二十来岁牛仔裤穿的露出半个屁股的白人小伙,还有一个十几年叉车经验的老家伙,他们都没干够一个礼拜。
听了SIVA的话,我花200块钱拿了个叉车证,这是留在REVEIVING岗位的前提。
不过问题还是有的,一个叉车证是不够用的,他们还要经验,TIM看我开了一次,很不满意,说我很NERVOUS,叉车工的梦离我依然很遥远,但他们没再把我送回去。
TIM不在的时候,SIVA会偷偷的把叉车的钥匙给我,说你得练,不练永远也不会有经验。
不长时间,来了一个矮墩墩,肥嘟嘟的牙买加裔的老黑叉车工,一个据他自己说是闯荡了好几个国家的老江湖,他喜欢翻我的白眼,一来便给了我两个下马威。
那天TIM找到我,有人向他反映说不能跟我一起干活,说是我咳嗽时没用手遮住嘴巴,他对细菌过敏。
还有一回,大概是早上7点25到7点30之间吧–没看表,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有一个送货的卡车早早的来了,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了吧,我问那个黑哥们,能不能帮忙把车上的东西卸了,没想到他白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上班后没多久,TIM喊我,说是有人告我,说我还没到上班时间就让别人干活,我又不是他的老板。
TIM告诉我,那个老黑是个老油条,让我不要跟他斗–这他娘的都哪跟哪啊。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这个厂子彻底失去了兴趣。
那天,TIM告诉我,有一匹布送错了,我便去车间里拿过来,放在岗位上准备改天退回去,怪的是不知谁把那个东西又送到了车间。
车间里的人来找TIM,TIM过来问我谁干的,我说不知道;TIM问是不是我,我说是我把它从车间里拿来的,怎么会再送回去。
TIM很生气,冲我大声说,
“I WILL ASK OTHER PEOPLE. YOU BETTER BE CAREFUL IF I FIND IT IS YOU.”
我的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脱口而出,
“WHATEVER.”
躲到洗手间里,我的眼泪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流–我已经十多年没掉过眼泪了。
狗娘养的,老子不干了。
两个星期以后,我找到了另外一份工作。
在家具厂干了六个月,我不知道对那个地方有没有留恋,可我一直记着SIVA对我说的一句话,
“SANMI, YOU HAVE TO FIGHT. THIS IS HOW YOU LIVE HERE IN CANADA.”
十四、华人同事
只顾讲我自己了,回头来说说我的同事吧。
和我同在家具厂上班的有不少华人同胞,有一些住在SCARBOROUGH,我的车子可以坐七个人,空着也空着,我便每天接送他们上下班。
尽管要绕一点路,不过不多,他们把省下的坐公车的钱付给我做辛苦费,可以补贴每月的汽油费,多花半个小时在路上我也不算太亏。
经常坐我车的有四个人。
A女士来自东北,在国内做审计,曾参与过审计马向东的案件;
B君来自广东,国内曾是副科长,女朋友不想来加拿大,他们分道扬镳了,三十多的人了依然孑然一身;
C君来自河北,工程师;
D君就是那个来加没多久,后来和他岗位上的印度佬干仗的老兄,其实他比我年龄小,三十还不到吧。
还有偶尔坐我车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姑娘,她的目标是攒钱担保父母移民,我后来知道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A女士跟她说找个本地老外结婚吧,会是一条捷径。
感觉有点像卖身救母,我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我们来自祖国各条战线,为了同一个梦想,齐聚到了多伦多,为资本家贡献着我们的青春。
我不知道多伦多有没有更适合他们,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高级一点的工作,除了D,另外几个都来加拿大最少三年了,我有点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的未来。
加拿大的老板们似乎不太愿意雇用那些没有本地工作经验的人,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给我一个专业方面的工作我能不能胜任–我连正常的交流都成问题,语言还是软肋。
除非劳动力市场转向劳方市场(OIL BOOMING时的阿尔伯特就是这样),大多数的资本家们不愿意花钱培训新手,他们需要的是马上就能干活的人。
于是乎,很多人在工作一段时间后,便会去培训班拿个证书,比如会计,焊工,电工,画图等等,比较高级的会去学开数控机床。
多伦多的大街上也许没有多少急着要人,兜里又揣着点钞票的老板,但有的是需要工作的人,留给新移民的只能是最简单的LABOR工了。
做小生意的老板,他们通常只雇自己和他们的家人,实在没办法他们才雇别人;小厂子里,老板和雇员是很容易区分的–你看到那些干活最卖力的十有八九就是老板,用台湾同胞的话讲就是,
“加拿大的老板好好辛苦耶。”
C君上班老显得无精打采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他老婆刚生了孩子,由于怀孕时吃的不好,那个孩子先天不足,生的很小,整晚的闹,弄的他也睡不好觉。
一个月八十块钱的生活费,我很难想象他们在多伦多能买到什么东西。
对他一阵炮轰之后,我的心里感觉前所未有的沮丧。
我上班赚的钱,付完房租,车子开销,生活费,便所剩无几了。
但我至今认为,在加拿大,只要不是太懒,基本的生活应该没有问题;新移民的生活尽管艰苦,从饭桌上省钱还是很不明智的;做SURVIVAL JOB千万不要惦着攒钱。
离开家具厂,我和C君后来再没有联系,可我从心里祝愿他们一家早日过上幸福的生活。
加拿大可以生很多孩子,我是在两年后才敢跟我老婆提及生老二的事情,我那时已经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