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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岐山和他的朋友们:神秘9号院走出的改革者(图)

www.sinoca.com 2013-08-27  南方人物周刊



  1993年人代会上,他们提出增加农村财政拨款,改善教育和医疗条件。“那就加点吧,实在看不下去了,几乎每个领导都是这个看法。正说呢,不行了!”说到这儿,段应碧停下了手中的香烟,“美国向伊拉克发射巡航导弹,从烟囱钻进去,在一楼爆炸,百米外新华社记者所在的酒店却毫发无损。这个太厉害,咱们没有点东西不行,要搞杀手锏,就要钱。当时只有3500亿元的财政,怎么办?”

  预备给农村增加的拨款只能作罢。那些年里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阴影还在飘荡。电视里的中国将军再也不夸耀战士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而是兴奋地介绍更换了多少新式武器。

  撂荒了耕地的农民投身城市“盲流大军”,出现在所有可能的街角和天桥。而国企改革正造就着史无前例的失业人口,1995年城市中有564万人衣食无着,250万人领取救济金——就业机会首先属于城市失业者,对于驱赶和收容,农民工只能选择忍受。

  “80年代的改革是意识形态之争,观念变了就行。但是90年代的改革是城乡利益的博弈,城里人自己都解决不了,哪个市长能提出‘善待农民工’的口号,就算不错了。”段应碧似乎觉得有些片面,掐灭了烟头补充说,“道理都知道,你当个家试试?”

  “1996年就酝酿取消农业税,但不能对外讲,讲出去就通不过了。只发了个九号文件,说了一句,税费改革,分两步走。第一步先取消农业税以外的其他东西,全国都搞了,中央文件还是叫试点,因为地方都不同意。”

  “挡着大家发财的路了”

  段应碧和陈锡文还想把农民工问题写进中央文件,一番激烈争论后,往往只留下聊胜于无的一句话。而改革收容遣送制度的设想,从一开始就遭到公安系统反对,他们说城市中一半刑事犯罪都是农民工干的。“我们当时给领导送材料都说,宪法没授予这个权力,说到这个程度了,司法部门协调不下来,因为涉及法律修改。”

  赵树凯体验过小菜贩的艰难,知道收容所里的毒打和强制劳动,“为什么农民总被牺牲?那么多中央文件,国务院一次一次会议,却没有农民的声音,农民为什么成了局外人?”

  中农办尽管是农口重要机构,却也是“大局”的一部分。90年代改革重点已经转向城市,市场经济制度、金融改革、国企改革,重要性都排在农村之前。九号院创造辉煌的背后,是历史垂青,是高层重视,而在后一个十年,利益博弈的格局中,农村与农民处处落败,“没往后退已经算不错了。”段应碧说。

  2002年以后,城市下岗潮消退,社保体系初具雏形,借着“孙志刚事件”的舆论环境,“我们顺势做文章”,多方合力,终于废除收容遣送制度。此时,中央财政逼近两万亿,“以工补农,以城带乡”,之后是取消农业税,政策转变之下,乡村开始恢复生气。

  “小产权房不合法,不是对农民集体所有权的歧视,是因为土地规划不能建房。”在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阶梯教室里,我们见到了陈锡文,教室旁走道里挤满了学生和记者,有人未经许可就站起来喊出问题,陈锡文一一作答,声音不大,似乎所有问题都不足以挑战他。

  讲座结束,二三十人朝讲台涌去,将陈锡文团团围住,3名助手不断提示“对不起,让一让”。第二天,他说过的话就占据了报纸的显著位置。

  接任中农办主任以来,他的声音屡屡出现在媒体报道中:痛批农地增加挂钩,声讨“农民上楼”,反对突破耕地红线改变农地用途。在他背后,城镇化的机器轰然作响,每年有2100万人涌进城市定居,房地产疯狂生长,土地供应日益紧张。随着城镇化成为当下中国的焦点,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市长们绞尽脑汁想出各种经营土地的主意,都被陈锡文识破和抨击。一次调研中,一位地级市领导告诉陈锡文,准备用3到5年时间把所辖村庄全部拆迁,省出100万亩建设用地。

  ——“哪来这么多钱?”陈锡文很惊讶。

  ——“100万户农民让他住楼,至少省出70万亩地,50万一亩就是3500亿,100万亩就是7000亿,什么事干不了?!”

  ——“你真是了不起,将来出了问题哭都来不及!”

  陈锡文阻力重重,“市长们反对他。挡住一些人的财路了。”一名受访者说。

  自由市场派学者批评:没有人比农民更了解自己的利益所在,把土地分给农民,赌了、卖了,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是你孩子,你管什么?没有粮食,可以从国外买。

  陈锡文则认为,农民工并没有真正成为城里人,教育、就业、社保都没有完善,所以不得不留一条退路,一旦城市经济滑坡,至少可以退回去,2009年的返乡潮就是例子。

  在农民无法自发组织的时候,70年代末的农委、80年代的九号院、90年代至今的中农办,其人格化形象是“家长式”的:它知晓利害关系,掌握着进退机宜,必要时顾全大局。

  “应不应该把农民当作最重要的政策决定力量?”赵树凯问。7月接受我们电话采访时,他正在美国一所大学访问,在档案馆见到了80年代改革的历史文献。为什么赞成和反对包产到户的都是同一拨人?他的答案是:“九号院其实是高层政治的工具,它之上还有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告诉九号院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

  可他又产生了疑问:“那种力量的依据又在哪里?”

  体制外的空间

  1980年代末的一天,戴小京走在北京街头。

  “我当时羡慕开大卡车的,全国到处跑,就想将来开大卡车去。”在等待的日子里,戴小京计划未来,还开车到天津帮同学拉鱼,“有钱就给我点钱,没钱就给我点鱼。”

  就在准备远离体制去过率性生活时,一位领导打来电话说,“你也晃悠够了吧?总还得为国家继续做点事吧。”于是就被介绍去见了王波明。当时叫北京证券交易所研究设计联合办公室,简称“联办”,戴小京的新角色就在这里。

  这基本是一家民间机构,市场化运作。戴在这里除了参与中国资本市场创立,创办《证券市场周刊》,还一度被派到广西北海筹建证券业培训中心,结果就在那里盖了个酒店,连经营歌厅和夜总会什么的都干了。离开体制,自嘲说变成迎来送往的“地陪”,戴小京感到些许失落,时常想起九号院的时光,想起二十七八岁时带着工作小组去实验区指导工作、给地方几套班子领导讲话的情景。“那时很自以为是啊。”说完又换了表情,“当然,从政肯定没我现在过得自由。”

  与戴小京同时,何道峰离开了体制。“我觉得这样下去找不到生命的乐趣,那个时代让你觉得,政治上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用呢?我看不出来。”下海后,何道峰成为中国最早涉足房地产的商人,不断收购濒临倒闭的国有企业,如今已是成功企业家。

  见到何道峰的那天晚上,他约了同一个小区的3名业主,商量怎么应对业委会的违规选举。几天后,他联合一百多名业主要求暂停选举,重新修订业委会规章,候选人要进行书面演说。

  “九号院出来后我落下了病根,有改革情结,所以我走到哪就想改革到哪。”1999年,何道峰以志愿者身份成为中国扶贫基金会秘书长,取消基金会的事业编制和行政级别,首次将官办组织改成民间社会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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