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华人网
当前位置:首页 > 新闻 > 大陆

美国外教看转型中国 我们不知道或拒绝认识的中国

www.sinoca.com 2012-04-03  搜狐



  长征徒步行的队员们到达时,学校的大喇叭里响起了爱国歌曲。他们穿着白色的T恤衫和迷彩服,显得疲惫不堪,脸上胡子拉碴,肩上挂着用旧的军用帆布包。领头的队员手举一面褪色的红旗,走在迎宾小姐身后,红旗上印有校名和宏声卷烟字样。迎宾小姐分成了两列,每列四人,齐步行进,头不摇晃,目视前方,手臂大幅摆动。其他队员带着自豪和骄傲的笑容向人群挥手,成单列跟随行进。大家鼓着掌,跟在他们身后进入了大礼堂。那儿挂着一幅标语,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涪陵师专该校2001年更名为涪陵师范学院,2006年更名为长江师范学院。――译者宏声卷烟万里长征徒步考察队胜利归来!亚当和我弯腰低头坐进了礼堂后面的位置,以期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坐在我们周围的学生低头耳语,并转过头来盯着我们看。这种注意一下子就扩散开去,不一会儿,礼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我们两个――我们则在座位上压低身体,把休闲帽使劲拉下来遮住脸部――很快,窦副校长走上前来,领我们坐上主席台。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不然观众的注意力就要全部分散到我们这边了。这也是我们经常被要求去参加当地一些活动的原因之一: 这种方法能够确保引起人们的注意,简便易行。

  我们被安排和市长、党委书记以及其他干部坐在一起。我们坐下的时候,人群中发出高声的欢呼,长征徒步行队员们也鼓起掌来。迎宾小姐给我们端上了茶水。我低着头,努力想把两条光腿藏到桌子底下。干部们作了讲话,表扬了长征徒步考察队的队员们,提醒人们不要忘记正在纪念的那段历史。所有的讲话都十分震撼有力,就像在那些描写政治强人的老电影里看到的情景一样,而窦副校长的讲话更是无人匹敌。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小个子,体重五十多公斤,身体瘦削,臂膀单薄。但他用起麦克风来却得心应手――起初的声音极为柔和平缓,就像一个老师在对一群孩子说话;继而提高音量,慢慢加快了手势,纤细的双手对着人群挥舞,似在责备他们;最后则是声若洪钟,双臂凸鼓,两眼放光,喇叭轰响,讲的人和听的人此刻平等了,结成了同志、爱国志士、人民的公仆。人们起立喝彩,雷鸣般的掌声响成一片。

  我听他提到了亚当和我的中文名字――梅尔康与何伟,并宣布我们受“美中友好志愿者”组织的派遣来到涪陵。人们又一次欢呼起来――我们现在是同志了,一起为人民服务,建设祖国――长征徒步行的队员们自豪地站起身来,每个人的胸前都由干部们戴上一朵缀着红丝带的塑料花。有人递给我一朵这样的塑料花,又有人向我指着一位正在台前等待的长征队员。他微笑着弯下腰来,热情地同我握了握手。我向他表示歉意,并很快地为他戴上了塑料花,以期减少我穿着短裤的曝光时间。人们又一次欢呼雀跃起来,我向他们挥手致意,人群中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坐了下来,感到脸在发烫。

  仪式结束后,人们一起合影纪念这次集会。从照片上看,长征徒步行的队员和干部们显得极为自豪,分三行站立,排列整齐,褪色的红旗飘展着,颇有久经沙场的革命队伍的风范。队员们穿着干净的白T恤,胸前佩着塑料花,飘着红丝带。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最重要的几位干部在前排与我和亚当站在一起,窦副校长和韦书记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笑容,我们也笑得极为勉强。亚当穿着凉鞋,我则穿了一件灰色的旧T 恤,我们赤裸的大腿与一排整洁的裤子相比极不相称。其他干部脸上也没有笑容。照片中没有女性。

  两年后,我回到美国,把那张照片拿给朋友们看,想给他们讲讲这件事情。但从哪儿讲起呢?向他们解释为什么“文革”后的大学要纪念长征,难度不亚于给他们讲解山坡如何被改造成梯田。最后,我只好这么说,这就是我们学校的政治集会,我们能参加是个意外,因为在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共产党的集会大多不欢迎和平队员。我只能讲到这里――那就是我这张照片的故事。

  当然,整个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是和平队的志愿者,但又不全是;中国是共产主义国家,但也不全是。一切都不全是看上去的那样,就像我在涪陵开头的那些日子,什么都不确定,仿佛总有半步之遥。

  在汉语中,Peace Corps被译为“和平队”,但这几个字的内涵远不止于此。“文化大革命”期间,当反美宣传达到高潮时,中国政府对和平队谈论颇多――说它和美国中央情报局是穿连裆裤的,说它是西方帝国主义的代言人,说美国把年轻人送到海外各地,意欲用它的意识形态影响第三世界,从而把它们引向帝国主义阵营(这件最苦的差事,鬼才会喜欢吧)。如今,人们不再说这些了,但影响尚在。无可救药的是,这个词不再纯洁。但中国的语言,就跟中国的人民一样,早就学会了跟着政治随风倒,所以和平队在1993年进入中国时,另取了一个名字――“美中友好志愿者”。名字虽说复杂了点,但含义更简单了。学校当局要求学生在称呼我们时,不管用英语还是汉语,绝对不要使用“和平队”这一字眼,大多数人确实也不用这个词。因此,在改换头衔之后,我来到这所在“文革”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学校任教。在这里,历史从未远离,而政治举目可见。

  一开始,正是这种“友好”把我们都吓坏了,这也正是我们的头衔中最难以说清楚的地方。年前,学校有过三个外籍教师,一对年老的澳大利亚夫妇和一个来自墨西哥的中年男子。他们的情况比较简单,因为他们只待了不到一年,而且也很少远离校园。我们就大不一样了――年轻,计划在涪陵要待上两年,而且是受美国政府派遣来的第三批志愿队员。学校在最好的一栋楼里给我们安排了两间公寓,与党委书记和其他主要干部同住一楼。而且一连数周,学校差不多每隔一晚都要设宴招待我们一次。这些事情有一套礼仪。我们的餐桌上摆满了中式佳肴――腰果、牛肉干、豇豆、藕片 ――通常,韩老师总要宣布点什么。二十七岁的他是学校“外办”的临时负责人。他是学校里英语说得最棒的人,但刚坐上这个位置,总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让我们叫他阿尔伯特。

  第一周的一天晚上,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前,他跟我们讲。

  “学校决定给你们安上直通校外的住宅电话,这样你们就可以打到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们表示反对――这完全没有必要,电话费又比较贵,其他学校的志愿者也都没有安装电话。他挥挥手,打断了我们。“这不成问题,”他说,“要不,你们就太不方便了。”我和亚当对看一眼,耸了耸肩。我们向他表示了谢意,大家便开始吃饭。第二天,修理工前来为我们安上了电话。

  几天之后,又是一次宴请,又是一起声明。“学校决定,”阿尔伯特说,“给亚当买一台洗衣机。”

  “我的公寓里有一台洗衣机,”我回答说,“我们可以合用――没有必要再浪费钱。”

  “那不方便,”阿尔伯特说,“学校已经决定了。”再一次,我们的反对被无视了。大家又开始吃起饭来。第二天一早,一台新洗衣机出现在亚当的门口。

  几天之后,亚当正和英语系的几个老师一起玩纸牌,党支部书记张彦提到,学校早就收到了从“美中友好志愿者”寄来的我们的简历和自传材料。

  “我注意到你会打网球,”张书记说,“你一定玩得很棒吧。”

  大学暑假期间,亚当曾担任过网球夏令营的教练,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不怎么好,”他说,“我好久没认真打过了。”

  张书记笑了笑,继续摸牌。他是个瘦弱但精力充沛的人,蓄着小平头。经过一周的时间,我们给他总结出两点: 在英语系的教职工中,他篮球打得最好,喝白酒也最拿手。他是英语系职位最高的领导,作为支部书记,他掌管着学术、纪律以及政治事务。他属于不爱说话的那类人,但他一开口,必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看了看手中的牌,上身往前倾了倾,抬起头来看着亚当。

  “学校决定,”他缓缓地说,“给你们买网球。”

  他又退后坐定,似在等着亚当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但那正是问题所在――这网球究竟该怎么买?好一会儿,亚当使劲地思索,该怎么回答。

  “太感谢学校了,”最后,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说,“我十分感谢你们愿意为我们做的事情,但没有这个必要。张先生,你们不必为我们买网球。”

  张书记笑着打出一张牌。

  “韦先生担心你们可能想打网球。他想确保你和彼得能在这里住得愉快。”

  韦先生是学校的党委书记,作为学校职务最高的官员,他无疑有比为志愿者买网球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亚当表达了这层意思,并特别说明,即使不打网球,他也一样过得十分愉快。但张书记依然立场不改。

  “已经定了,”他断然说道,“学校将为你们买网球。咱们继续玩牌。”

  第二天早上,亚当的门前并没有出现网球,但他不敢大意。他给我讲了他和张书记的谈话,我们决定一起去和学校谈一谈,类似的努力在后来的两年中做了一次又一次,而结果往往各不相同。我们的交流通常间接迂回,鲜有简单明了的。有时候,结果甚至与我们所想的背道而驰。

  我们找阿尔伯特谈,又找张书记谈;找傅主任谈,也找英语系的其他人谈。我们说,修建网球场价值不菲,我不会打网球,而且亚当实际上也不再喜欢打网球了。他已过了在大学时喜欢打网球的年纪,如果他还有什么热衷的事情的话,那也与网球毫不沾边。网球是一项条件要求较强的体育运动项目,篮球、足球则简单得多。网球是剥削阶级的玩意儿。当然,我们并没有说到这么严重,但我们想尽了办法。整整一周,我们差不多在进行一场运动,坚决反对他们买网球。

  在我们公寓楼旁边就有一个门球场。无疑,那是校园内最好的风景,而且也许是我在中国见到的最宁静的地方。在这样一个人口稠密的国家,类似的地方并不多见――除了供娱乐外,这块地别无他用。门球场边上是一排树,中间是一块十分平整的沙土场地。这块场地护理有加,而且玩门球的人们技术到家,所以中央的沙土场地总是十分平整好看。每天早上,学校的退休教职工便来到这里,打上一整天的门球,只是在吃午饭时停息一下。他们打球的技术相当好,好得无以复加,几乎到了无可匹敌的地步――他们想把球打到哪儿,球就滚到哪儿,颇像魔术师手中的纸牌,不声不响地在和谐的程序和技艺中随意移动。这成了他们每天必做的表演,成了充满特技的体育运动。这些退休教职工好比艺术家――他们将门球运动提高到了一个崭新的水平。而这块地的大小,正和一个网球场相仿。

  头几周,这让我们感到十分害怕。从我们的阳台上就可以俯视那个门球场。每天早上我们放眼凝视的时候,总担心看见工人、铁铲、锄头、挖掘机、炸药――哪一样都可能和买网球扯上关系,我们深切而又真切地感到一阵阵后怕。最糟糕的,还在于这种不确定性。买网球好像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但同时,十分明显,在涪陵这个地方,人们可以通过大量的工作把抽象变成现实。只需看一看三峡大坝的规划,便足以证明。

  不过,涪陵最终没有修建网球场。数周后,宴请也渐渐停止了。一个月之后,学校不再为我们的公寓添置任何东西。不久,我们便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抱怨我们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但也只是在干部们住的公寓顶上,对自己小声地咕哝几句。

  每天早上,门球场上的声音都会飘进我住的公寓,有门球轻轻碰撞的声音,沙地上的脚步声,以及退休教职工们在不紧不慢的玩球过程中柔和的谈笑声。那是我听过的最平和安宁的声音,我会坐在阳台上,就这么听着。门球的撞击声和着高一阵低一阵的蝉鸣,与乌江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窄窄的河谷上回荡着船只的汽笛声,发动机噼啪作响,搏击江流,驳船上不时传来丁丁当当的敲击声,那是工人们正把河沙卸到停在岸边的马达轰鸣的卡车上。从我的公寓看出去一英里远的地方,乌江消融在长江浑黄的激流中,不时可以听到从长江上传来的孤零零的汽笛声。

  在最初的一段日子里,涪陵对我来说主要意味着各种声音。这是一座十分喧闹的城市,各种噪音也都是我以往没有听到过的――建筑工地上传来钢钎有规律的丁当声,以及岩石在铁锤下的崩裂声: 大部分活计仍用手工完成的地方才会有这种声音。我也是第一次住在靠近江河的地方,听着船只发出的各种声音,在峡谷中来回飘荡。

  我的公寓位于乌江边的山坡上,一栋楼房的顶层。那是一条美丽的河流,激越而清澈透明的水流从贵州省的崇山峻岭中自南向北而来。乌江的对岸就是涪陵的主城区,山坡上到处都是方块样的钢筋水泥建筑。无论我朝哪个方向看出去,都是陡斜的山坡,尤其向北倾斜下去,直到两江交汇处,山形陡峭的白山坪涪陵城北隔长江而望的一座小山,因为读音关系,又写作“北山坪”,后文有专章论及。――译者拔地而起。

  这就是从我的住所――六楼,高踞两江,俯视江城――能够欣赏到的风景。视线中没有障碍物,所以我能听到这么多声音。每天早晨,在门球声响起前好久,我就听到楼房后面传来了公鸡的啼鸣。六点整,我又听到了响彻校园的起床号声,然后是学生们在贯通校园的小路上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他们就在那里做着早操。六点稍过,早操的音乐就通过大喇叭播放了出来――快乐的起床号,不断重复播放的早操音乐,日复一日。早操之后,是一些事务性的通知以及政治宣传,还有学生前往食堂吃早餐的声音;然后是上课铃声。这时,门球场上又响起了那清脆的回声。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上一篇: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现在才真正看见中国人的生活
下一篇:武汉小学生着交警制服列队迎领导视察学校(组图)

[声明] 加拿大华人网刊载此文不代表同意其说法或描述,仅为提供更多信息,也不构成任何投资或其他建议。转载需经加拿大华人网同意并注明出处。本网站部分文章是由网友自由上传。对于此类文章本站仅提供交流平台,不为其版权负责。如果您发现本网站上有侵犯您的知识产权的文章,请联系我们。

网站完整版 | 广告服务 | 网站声明 | 网站留言 | 联系我们 | RSS
Copyright © 2000-2015 加拿大华人网 SinoCa.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