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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156天干旱中的水利与自然之争 渔民哀歌

www.sinoca.com 2011-06-22  东方网


  [导读]今年5月的鄱阳湖,无惊涛,无骇浪。我们能看到的是:鄱阳湖来水的五河流域上,大小水坝,已各占山头;从湖口到星子段,频繁进出湖区的采沙船舶;还有农村基层村落中,脆弱的水利设施……

鄱阳湖的核心区大湖池,昔日烟波浩渺的湖水,如今只露出光秃秃的湖底 摄影贺莉丹

  鄱阳湖“病变”

  倘若长江绿肺生态恶化,则牵之一发而动全身。有学者甚至直言――“鄱阳湖一旦病变,长江中下游就会‘半身不遂’。”

  从6月4日开始,“端午水”倾洒在鄱阳湖区,鄱阳湖的水位,从有史以来的最低点,逐渐回升。而随着连日来的暴雨,鄱阳湖及沿湖地区旱涝急转,防汛工作紧锣密鼓。

  历史上第一次抗旱


  干旱,本是今年鄱阳湖的热词。干涸的湖底,废弃的渔船,神情茫然的渔民……在本应该是汛期的5月份,鄱阳湖却遭遇突然而至的深度干渴。

  有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之称的鄱阳湖,在这个春夏之交,体验了60年以来最为严重的春夏连旱。

  这个中国的腰带长江上系的宝葫芦,甚至一度创造了它历史上最为“消瘦”的纪录。江西省气象科学研究所通过卫星对鄱阳湖水面遥感监测后发现:今年5月18日,鄱阳湖主体及附近水域面积为1326平方公里,仅为历史同期多年平均面积的一半――这也是有卫星遥感监测记录以来鄱阳湖在历史上的最小水面。

  南矶乡便是鄱阳湖这场旱涝交替的典型坐标系。从南昌出发,驱车一小时,便到了南矶大桥,过桥之后,车行约20分钟,路两侧都是都是浩浩荡荡的漫天湖草,在往年丰水期,这里原是湖水漫过的鄱阳湖中心腹地。人烟极少,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

  两边草场裹夹的一条单车道水泥路,望不到头。这段路程,画面异常清冷寂寥。

  这里是新建县南矶乡。这个距离南昌约六七十公里的乡镇,由鄱阳湖正中心的两个小岛组成,以往常年被湖水包围,乡民进出只能依靠摇船摆渡。在如今的旱年,湖底裸露,车辆完全可以长驱直入。

  往年五六月之交,湖水浩浩荡荡拍击堤岸,正是鄱阳湖防汛的关键时期,南矶乡乡长陈红桥往年此时都在张罗防汛事宜,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今年的主题却变成了抗旱,“这是我们历史上第一次抗旱”。

  6月2日,这位年轻的乡长站在绿草茵茵的鄱阳湖底,向《新民周刊》记者介绍该乡旱情:整个南矶乡水田受灾1000多亩,几百亩旱地目前都没法耕种;而养殖户更是遭受重创,全乡超过12万余亩的养殖面积,初步估算直接经济损失超过1600万元。

  “春季禁渔是保障渔业可持续发展的有效措施”的醒目标语,至今还写在南矶乡政府附近的砖墙上,但是,对于南矶乡的渔民而言,即便过了6月20日的春季禁渔期,也可能出现无鱼可捕的僵局。

  “渔网到现在都没开过,没有水,哪里开得了网?!”那个闲散的下午,南矶乡朝阳村村民万绍祝和妻子把渔网修补好,在家门口摊晒开来。长期没用的渔网,早已经被老鼠啃咬破洞。

  朝阳村约1530多人,村民基本都以养鱼、打渔、养殖为生。南矶乡朝阳村村支书谢维朋告诉记者,全村约有450亩水稻、100多亩旱地,今年均遭遇到严峻旱情,村民也开启了史上首次抗旱。

  “今年元月份以后,就没下过大雨了。人工降雨,也落不到我们这里。”60岁的朝阳村村民万绍福记得很清楚。万绍福当了40年的渔民,今年算是过上了人生中一段相当闲散的日子,每天除了拎着村里从赣江引来的水,走上半里路去浇灌他的菜地以外,其他时间,就是在家里干坐着,逗逗小孙子。而万绍福的儿子,32岁的万明焕本来准备今年留在家里,因为连渔船都无水可下,后来他还是去深圳打工了。

  一条长700多米、深约5米的人工挖好的引水沟渠,划开了平坦的湖底草洲,这是朝阳村花费十多万元修的一条引水通道,它联通了赣江与朝阳村的防洪坝底,粗壮的抽水机水管,将水从沟渠中抽灌到防洪坝另一端的几百亩稻田和鱼塘中。“鄱阳湖没水了,我们只能从赣江引水。我们村算是乡里距离赣江最近的一个村了。”对不远处这个赶工修建的基础水利工程,谢维朋神情自得。

  目前南矶乡已经投入31万元用于抗旱,包括紧急购买提灌设备等,所有抗旱工作都是从零开始做起,“因为这些用于抗旱的提灌设备,我们以前从来没有使用过。”陈红桥说。

  他指着不远处的漫天草滩说,南矶乡在今年4月已经开通了一条长达四五公里的“引水之路”,对大片农田进行四级提灌。

  而万绍福和村中一些渔民新近做的事情是,将他们的船泊在了刚挖好的那道引水沟渠中,这总归比泊在干成焦土的草洲上强一点,“船离开水太久,也会坏掉的”。

  往年这个时候,万绍福和南矶乡朝阳村村支书谢维朋都要上到村里防洪坝巡视,看看洪水来势。今年,这个工作不用做了。

  “如果有雨下来,落半个月都不要紧。”这个穿着白色汗衫的老汉,坐在堂屋里,这么说。

  “大家都有一种茫然之感”


  万绍福和他的乡亲殷殷期盼的甘霖,在两天后下来了,鄱阳湖持续150多天的旱情,得到缓解。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鄱阳湖区长江九江段不可能发生去年那样的大洪水。因为我们预测今年6月份的降水跟历史同期平均降水相比,还是偏少的”,相对于目前对于鄱阳湖洪灾的担忧,江西省气候中心主任、省气候变化监测评估中心主任殷剑敏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显得较为乐观。

  往年五六月,鄱阳湖正处于烟波浩瀚的丰水期。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这场发生在万物生长的黄金季节的旱情,突破了许多相关部门的“预测”。不止渔民无措。在面对这场60年旱见的春夏连旱,这种毫无准备与预设的心情,几乎是普遍蔓延在鄱阳湖流域人群中的。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今年3月底,江西防汛工作会议还透露,从江西历史洪水规律来看,2011年江西“姊妹水”发生的几率较高。那时,江西水文部门也极有信心地预测,今年鄱阳湖区、长江九江段有可能发生类似于2010年的大洪水。因此,“确保安全度汛”,成为当时部署的工作重点。

  “鄱阳湖流域以前发生过严重的干旱,但是,都是秋冬季枯水期的干旱。这次春旱,应该说是我们有记载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殷剑敏评价。他提供的数据显示,从今年从1月1日至5月底,江西省的降雨量相较历史同期少了一半,“这也是历史上有观测数据以来江西出现的最少的降雨量。”

  江西省气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从今年1月1日至5月18日,江西省平均降水量仅有391毫米,降水量之少位居历史同期最低值,全省有54个县(市、区)突破历史最低值。其间整个江西全省无降水天数为70至90天,其中36个县(市、区)无降水天数创历史新高。

  截至今年5月底,鄱阳湖流域的旱情更为严峻,也不断在刷新历史纪录。来自鄱阳湖的水文数据显示,鄱阳湖水位为10.79米,比去年同期低了将近7米;目前鄱阳湖的水域面积是705.9平方公里,而去年同期是3640平方公里,正常年份的水域面积是2570平方公里,相较正常年份,鄱阳湖的水域面积缩水三分之二多。

  殷剑敏表示,根据鄱阳湖区1950年至1999年的平均降雨量(7月至10月)的计算结果,鄱阳湖特旱年的出现频率为10%,也就是说,平均每10年就会出现1个特旱年。

  “从我们建国以来的资料来看,鄱阳湖降水情况基本上有一个十年的周期,从60年代的少雨,70年代的多雨……再到2000年以来的少雨,差不多都有一个十年的周期。本来按照这个十年周期,2011年应该是多雨的,但是今年又没有降水。”这位气候专家分析,“这当然很奇怪。”

  今年这场春夏连旱,显然跳出了这个自然的周期。也正因如此,这次干旱的发生得非常突然。

  “我们对于春旱的数据记录很少,当时也感觉,今年不可能春旱这么严重,就觉得,汛期来了,应该有降雨。所以,从一开始,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殷剑敏总结。

  按照往年经验,江西是不会在这种春夏之交、万物生长的时分发生干旱的。“因为江西的雨季是在4月份到6月份,7月中旬之后通常就没有降水了,那时我们只有等到台风来,才会有降水。”殷剑敏解释。

  而江西省山江湖区域发展中心研究员谭晦如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面访时则将此番发生在鄱阳湖流域的春夏连旱,同在2008年早春出现的冰冻灾害天气作比。在67岁的谭晦如看来,这场已经跳脱出多年气候规律的干旱,“让大家都有一种茫然的感觉,心理上有一种恐慌。农民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都到准备插春秧的时候了,可发现,没有水了!”

  而追溯至今年1月份,从那时开始,鄱阳湖水位就持续走低。以鄱阳湖星子站水位为例,这里的水位一度一直在9米左右徘徊,与往年正常的水平,相差5米左右。

  所以,最近几个月,游客们在鄱阳湖湖底逛逛,发现跟在草原上走一遭,实际上没什么区别了。

  在江西省知名水文专家、鄱阳湖水文局水沙室主任闵骞看来,今年鄱阳湖春季枯水是近60年来最严重的,“且比之前春季枯水最严重的1963年、2007年和2008年严重得多。”

  而此前,鄱阳湖区最不缺的就是抗洪记忆,现在,这个部分依然有复苏的可能性。

  闵骞就表示,20世纪90年代,鄱阳湖平均水位超过近50年来的任何10年,年最高水位出现近100年来的最大值,灾害性洪水年年都有,大洪水接二连三;洪水位明显偏高,大洪水显著偏多,是有水文资料记载以来典型的丰水时期。

  53岁的闵骞至今对1998年的洪水印象深刻,当时他位于都昌县蒸发实验站内的家,已经被深埋在洪水下面2米深处了,他在忙着抢救家中藏书之际,吃惊地发现,水蛇随洪水肆意游动。

  “如果长江的汛期和鄱阳湖的汛期合一,甚至有可能会出现比较大的洪水,到时候会出现‘前旱后涝’,所以我们必须做好资金和物质上的准备。”谭晦如说,窗外的南昌已经暴雨倾洒。鉴于鄱阳湖的汛期一般为每年4月到6月份,也就是说,截至目前鄱阳湖的汛期尚未结束,因此,谭晦如依然提醒,历史上也出现过鄱阳湖汛期往后推至7月上旬的情形,而长江的汛期是在每年7月至9月份,二者合一,不无可能。

  如果是这样,这个农业大省的许多基层村落中,那些脆弱的水利设施,对于情况的突变,又做好准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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