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图腾:剧烈疼痛后是难以抹去的伤痛
距4月18日的那场见面会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回归到正常工作的张丹丹还会不时想起那天,她和她宣判过的15个孩子见面时的样子。
那天中午,这些孩子们光着头鱼贯而入,坐下。他们中的很多人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若不是有一个孩子穿着一双绣着唐老鸭图案的红鞋,以及稚嫩的脸庞,谁都不会想到他们还处在青春发育期。
张丹丹十分随意地跟坐在前排最左边一个叫阿耿的孩子打招呼:“今年是我第3次见你了吧?过得还好吗?” 此前这个孩子因多次抢劫被她判处4年有期徒刑。
安徽少年阿耿咧开嘴笑,大声说:“我认识张法官,今年是您第3次来看我,您能来看我很高兴,我说完了。”
3年前,张丹丹到这里就见到了阿耿,这次见阿耿,她只觉得少年越长越高,如今自己站在他面前,身高只到他的下颌。
“坐下。”一旁的狱警提醒阿耿,他马上将两只手规矩地平放在双膝上。
见面会上,张丹丹事先准备了讲稿,但她说,自己讲到激动处丢掉了稿子。
那天她说:“今天我来,是想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从今年5月1日开始,我们国家刑法修正案(八)就要实施了,里面规定,未成年人犯罪如果是被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就可以免除前科报告,也就是说,你们刑满后可以不用向新单位报告你们之前犯的罪,犯罪记录将永被封存……”
做法官很多年,张丹丹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犯错的孩子中多数会给自己文上“蝎子”这类有毒动物的刺青。
这让她有一种感觉,他们的犯罪记录会跟刺青一样,剧烈疼痛后更加地难以抹去。
那天,都市快报记者问贵州少年阿荣:“文身时疼吗?”他笑着说:“疼,但觉得很帅。”
阿荣,18岁,因入室盗窃入狱。入室盗窃前,阿荣离乡的原因是:讨厌跟随父母种地。
和农村很多早早就辍学外出打工的少年一样, 14岁的他就和伙伴们离开贵州,辗转在重庆、广州等地打工,阿荣不习惯长时间地呆在一座城市和干一份工作,在他眼里,这样不自由。
在城市中没有朋友,多数时间阿荣混迹于网吧和台球室,热爱着星际和征途这些网游。
最终,阿荣来到了宁波。一天晚上,他用撬棍撬门撬开了一户人家。从此这个少年无法回头,直到他17岁生日那天被抓。
那天见面会的尾声,张丹丹对阿荣说,“我跟你父亲说过了,让他来看你,结果他说路远、不识字就没来了,你要我带什么话给他吗?”
阿荣说:“我理解。他不识字,也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
“未来你怎么打算?”张丹丹又问。阿荣想了一下说:“想学理发。”
“出来以后去哪?”阿荣摇了下头说,“我不知道,我想我还会呆在城市,回家能干啥?”
(为保护未成年人,除张丹丹外所有文中人物姓名均为化名。)
对话
她判缓刑的83个孩子 没有一个重新犯罪
张丹丹:待年老时,我希望记住的是我帮助过多少人,而不是我宣判过多少个罪犯。
2006年以来,宁波市海曙区法院法官张丹丹一直在进行少年犯审判的缓刑实验,能判缓刑的,尽量不判实刑。
“如果一种法律只有惩戒,而没有教人向善,那是恶法。”5年中,她记不清自己求过多少个校长,让他们不要开除已经犯错的学生;对刑满释放或者缓刑期结束的孩子,她更是帮他们找工作;有时,她一个人远赴外省为的是搞清一些孩子的家庭情况,劝说家长不要放弃他们。
她所做的已经超越了一个法官的工作范围。
对她判案,有人鼓掌,有人质疑。她自己也说,作为法官,她可以不管这些事情。但她“希望尽力去挽救每一个我遇到的人”。
5年后,她说:“我一共给83个孩子判了缓刑,到今天没有一个被判缓刑的孩子重新走上犯罪道路,说明实验效果还是很好的。”
4月25日下午,在陕西省铜川市的一个宾馆内,法官张丹丹接受都市快报采访。当天,她结束了对家住陕西棋盘村的少年犯阿斌家庭的探访。
整个探访的过程,她没说理,也没斥责,更没有逼迫,只是默默地跟随阿斌的母亲王玲玲上村头的集市给阿斌买衣服,回来后,两人再在一起整理新衣。
离开时,她对王玲玲说,“我答应阿斌来看你们,如果你们现在忙,我可以先帮你们带衣服给孩子,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放弃他。”
“做法官17年,有人可能激情早就没有了?为什么你还越做越多?”都市快报记者问张丹丹。
她想了一下回答:“我觉得人总有一天要老的,作为法官,我可能对我宣判过的什么大案、要案不会有太多年轻时的激动了,反而我觉得老的时候会记住那些被我挽救的孩子。如果他们的一生因为我的努力而有所改变,我想这是我最幸福的。”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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