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找到一丝希望?
177名学生在请求信上开宗明义:“我们是复旦大学的学生,我们请求法院不要判林森浩同学死刑立即执行。”
为了支撑这一请求,学生们列举了多点理由,称林森浩投毒“是极其恶劣的禽兽行为”,必须接受法律的严惩,但其平日表现良好,并非极为凶残之人,且“以渐进的方式逐步废除死刑”是大势所趋,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周强也强调过,死刑只适用于极少数罪行极其严重的犯罪分子。
信件还比较说,薄谷开来投氰化物获死缓,若对林森浩判处死刑,量刑无疑过重。
与请求信一同见诸网络的,还有一份声明书,附上了部分参与学生的证件信息,以确认这是真实意愿表达,并请法院对个人信息保密。然而,当上海媒体于5月初率先披露隐去了具体姓名的请求信时,压力还是轰然袭来。
“网络舆论的反应是我们能够预见和承受的,但还是觉得难受。”签名发起者之一、法学硕士生林聿(化名)这样描述他和同伴正在承受的压力,“当初没想到会公开。”
所有一切,起始于一次谈话。
上海律师严义明记得,早在今年2月案件一审宣判后,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就曾与家人、医学院的学生们一同上门咨询,他们最关心,林森浩被判死刑,如何能找到一线希望?
律师严义明因发起一系列维护中小股东权利的法律行动而闻名,了解复旦投毒案的情况后,他为林父指点了一整套方案。
这套方案包括,严义明建议由同学们写个求情信,让司法机关听到反对判死刑的声音。同时建议,同学中有人可以去黄洋家中,代尽孝道;林父则应拿出砸锅卖铁的姿态,征得黄洋父母的谅解,“几个渠道共同努力,(效果)应该是比较好的。”严义明事后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这个案子在我看来法律上有空间。毕竟刑法适用已经脱离同态复仇、以牙还牙的时代了。”严义明同时对南方周末记者表达了自己的专业意见。
但双方并未有进一步合作,而这项求情信的建议却得到了同行学生们的认可。
教授谢百三成为接力者,他直接参与了这项建议的实现。作为复旦管理学院的教授,谢素以敢言著称,其状告财政部、证监会、德勤“涉台独”的举动也广为人知。
按照谢百三的回忆,他最早从一位相熟的医学院博士生处获悉详情。这位博士生感叹死刑的判决太重,引起谢的关注。他邀请对方多找些同学一块来聊聊。
“他们给我讲案情,描述林森浩这个人,有的边讲边落泪,我很吃惊,对于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恻隐之心呢?”谢百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接触的学生中,“所有人都表达了这么两层意思:林的行为不可容忍,但他平时是个很好的人”。
不少同学在谈到后一点时略显拘谨,“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在谢百三的宽慰下才表示,林森浩平日待人客气,绝非穷凶极恶;一位与林本科同班的同学还回忆说,在每月生活费仅200元的情况下,林为汶川地震受难者捐了800元——这一细节也写进了后来的请求信。
请求信的建议由同学们转达给了谢百三,谢与严义明还进行了多次沟通,各表看法。两人熟识已久,一同担任某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严义明2005年发起行动弹劾科龙电器董事长顾雏军时,谢百三还发言力挺。
两位年长者的支持,令医学院的部分同学们决心写信。动笔前,他们还曾犹豫,问严义明:到底该不该写?
“我说该写,愿意做努力的话,就去做。不是为了林森浩,是为中国减少乃至最终废除死刑努力。你们是其中一环,很重要。”严义明这样对学生们说。
65个法科生
第一次被谢百三请去时,学生林聿多少有点惊讶。他和几位法学院同学共同选修了谢的一门课程,不曾想会参与到这样一件焦点事件中来,“不过教授的用意让我赞同他”。
林回忆,当时办公室里已有几位与谢交流已久的医学院学生,对方也已草拟好一封给法院的请求信。大家随后围绕案件本身和该不该写信的问题讨论了四五次。
在这些法科生们看来,这封信件的意义应该超越个案本身,死刑废除在全球范围是大势所趋。林聿说他不赞成中国立即废除死刑,但认同这种趋势,并坚信推动法治进步应当从个案开始。
问题是,林森浩案是否是能够承担此严肃意义的恰当的个案?“根据律师的辩护意见和个人了解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是属于的。”林聿说。
林聿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有依据的:最高法院出台的司法指导案例、两院两部(最高院、最高检、司法部、公安部)出台的办理死刑案件的指导意见都指出,对于此类案件的态度应当是少杀、慎杀,判处死缓同时限制减刑。
“但是地方高院往往顶不住社会舆论和被害人家属的压力。”林聿说,“林森浩的律师也提到了一审判决时法院也可能受到了舆论的干扰,所以写请求信的目的之一也是让法院知道也有另一种慎杀舆论的存在。最大的希望是法院能够以客观中立的态度来判决。”
参与的学生们还从林森浩的代理律师处知悉一个细节,在法院案卷中夹着一些要求判处林森浩死刑的文书,上面也有学生的签名、手印,其中一份黄洋高中全班同学签名的文书直指林森浩手段恶劣、必须处以极刑。
这令参与的法科生们稍觉宽慰,因为酝酿中的请求信无疑将构成一种平衡。林聿事后回想起来,围绕伦理的思辨之外,对信件本身,学生们倒没有太多争论;只是网上对信件写作水平的批评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批评者们觉得行文、措辞水平太低,让外界看低了复旦学生的水准。
“一则时间仓促,二则重点在于征集签名,我觉得信件想要表达的意思和态度还是清晰的。有些细节的确没处理好,但是在严肃的生死问题上,嘲讽这封信的写作水平实在是对案件本身的漠视。”林聿表示。
学生们将信件发给了严义明,请他指正,严一字未改。他解释,为了表达学生的真实意见,不改动是最佳选择。
由于担心黄洋家人和学院老师的不同意见,医学院的同学们一度对签名有所顾忌,而法科生们决定走在前头。林聿认为,“一定程度上,法科生在社会进步与改革中是走到同时代人前面的。所以在法学院征集签名会比较容易”。
这种判断在林聿和同学将信带回宿舍时得到了印证。他们用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时间征集了65位法学院同学的签名。毫无疑问,也碰了不少钉子;有的不了解案件,不敢以签名妄下判断,有的怕惹麻烦;有的不赞同对林森浩应慎用死刑,也有的从根本上不赞同废除死刑。
这65个签名如果放诸整个复旦大学,只算是寥寥可数,但此时已成为某种有力的号召,令参与的医学院同学也迅速征集到了35个签名。而另外的77个签名则大多来自谢百三组织的那场讲座。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