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团的日本移民家庭
从珍珠港事件到太平洋战争的扩大,对于遥远土地另一端的人们并没有太多实感,大家还都过着平稳的日子,1942年7月弟弟照雄降生。那时,物资还很充盈,有余力往相对贫瘠的日本老家送些大豆和棉布。但转过年头,听闻山本五十六战死、海军某守备队玉碎阵亡,关东军开始慌乱起来。
1944年7月,在妹妹登美子出生前不久,塞班岛陷落、东条内阁辞职,9月26日B29轰炸机编队开始对鞍山、本溪湖的制铁所空袭,母亲挺着大肚子对父亲说:“孩儿他爹,日本是要战败了!”这距日本投降还有10个月左右,这是一位在动荡不安中养育三个幼子的母亲的本能和直觉。
1945年,柳泽父亲成为铁岭列车区最年轻的副站长,4月起全家离开铁岭迁往父亲新的工作地安奉线的起点安东市(现丹东市)。
从满铁沿线各地来当时安东市小学上学的日本儿童
8月15日,乌云密布,闷热异常。收音机里传来“那个人”的声音磕磕巴巴带着些许莫名的哭腔,身边的几位大人开始哭泣,可唯独母亲把我和弟弟搁到身旁一脸平静。这是当时幼小的柳泽隆行对“日本最长一天”的唯一记忆。
8月17日早上,全家开始了四处避难的日子。由于环境恶劣、饮食不洁,他和弟弟同时急剧腹泻。9月22日左右,哥哥已基本脱离险境可以下地走路,弟弟却病情恶化根本无法起身。他那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萌态十足惹人爱的小脸儿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柳泽母亲连续照顾弟弟三天三夜未合眼,终于在第三天时弟弟开始对着壶嘴吮吸起来,喝掉了近四分之一的汁液。母亲兴奋地大叫:“太好了!总算见好了!”可随即弟弟拉出的黑便却让母亲怔在原地。她听说人将死前就会排出黑便。
柳泽一家遣返路线图(文汇制图)
柳泽照雄,1945年9月25日晚10点半,在中华民国安东省安东县武营屯满铁宿舍终止了他三岁两个月的生命。
母亲亲手制了一副小棺材,用二轮车推到大沙河的河滩边进行了火葬。在家留守照顾妹妹的柳泽隆行,远远望见升起的黑烟,想到弟弟在焚烧,心中就涌出难以名状的悲恸。
自那之后一年三个月,1946年10月起一家人历时两个月在遣返路上九死一生,终于在12月3日抵达博多港,先回父亲老家黑浜村,之后再回到母亲的老家群马县高崎市,给舅舅转交了不幸丧生的舅妈母子的遗骨。柳沢舅舅对自己连面都未见到就夭折的孩子痛心不已,给他取了自己的名字,叫作要祐。
在日本博多港登陆的母与子
归国后母亲对照雄的死念念不忘,总是哼着他喜欢的童谣《山里的杉之子》。哪怕到了满头白发的年纪,也是学着弟弟稚嫩咬字不清的发音唱着高潮段落。她总说:“照雄怎么能因拉肚子就死了呢。他还那么小却遭遇了很多不幸。这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呢?”柳泽想如果遣返路照雄也随行的话,说不定死的就是他或妹妹。弟弟的小棉袄作为遗物留了下来,在遣返路上一直为妹妹驱寒,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妹妹夜里保暖的必需品。是照雄牺牲了自己挽救了家人,时至今日柳泽一直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2002年、2004年母亲与父亲分别以86岁、90岁的年纪与世长辞,生前未再踏上过中国的土地。母亲临终前柳泽曾问她,人生苦短还是漫长,她说浮生若梦,弹指一挥间,绝对不能到他国发动战争,愧对中国人。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