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倪萍想哭,杨亚洲要她笑。有影评认为,在杨亚洲压抑、沉默的镜头里,倪萍多了悲悯和柔情,不再只是哭泣式的煽情。
一位电视策划人曾告诉何东,倪萍真正该去做的节目最好跟最基层的老百姓沾边。何东觉得这个判断太对了,“倪萍早年那种本能、熟悉的人生底层把式在《泥鳅也是鱼》中被完全抡开。”
第30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的颁奖礼上,倪萍凭《雪花那个飘》获最佳女主角奖,穿一袭黑色长裙缓缓上台,评委瞪大眼睛,这演员还是职业的?不应该就是个农民吗?
日常她就擅长跟底层的人打成一片。“看,中午这饺子用的就是菜市场阿姨给送的,家乡磨的花生油。怎么说她都不要钱。”
一次央视内部举办六一晚会,倪萍带上了《美丽的大脚》里一群当地小演员。节目开始,这些孩子挤成一小垛坐在前排,忽然一孩子哭了,跟着所有孩子哭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快速闪过,伸出两只大长手,从后头抱住他们。“倪萍当时,就像一只母鸡护着一群小鸡。唉,我也特难受。她真的会为草根动心。”敬一丹的大眼睛红了。
倪萍会给戏带来点子。比如《大浴女》里追求自我、发生婚外恋的章妩,“特别怪”,她在戏里养花,“让角色落地”。
纪念 “5.12”地震一周年的《大太阳》有场戏,倪萍演的银杏要从收养中国孤儿的美国人手里抢回奶娃子,有一句词是“家在汶川,根在中国”,“一农村妇女,怎么像个新闻发言人呢,太不真实了”,她演不出来,加了一句,“你把这个孩子领走,日后这个孩子是奶奶的腿、奶奶的眼睛……”
拍戏的倪萍有狠劲。在大西北拍《雪花那个飘》,零下十几度,有个镜头要她走进冰河,怕剧组几十号人冻着,什么保暖措施也没做,她咚一声往下跳。遭罪的是身体,她在剧组曾经跑第一,如今只能跑最后了。
杨亚洲清楚,重复是演员一大禁忌,但他和倪萍就爱“积极向上”的角色,“太黑暗对社会没用”。从下岗的母亲到智障儿童的母亲,再到大地震中失去孩子的母亲……倪萍给观众留下“苦难母亲”的记忆。
电影不卖座是现实,她知道原因之一就是“太传统”。再有人找倪萍演戏,她问,还有更苦的吗?观众烦了,她自己也烦了。她也想演演“坏人”,但没人信。
水门口的童年
谈抽象道理时,倪萍很容易嘴皮一转,说起食物和大自然。山东荣成水门口村的童年,是她最大的记忆库。这段遥远又短暂的岁月像一股强大的人生暗流,形塑她平民化的主持风格,也激发她扮演底层人的热忱和熟稔。
被姥姥从青岛抱回时,倪萍不到两岁,严重营养不良。吃完姥姥借来的鸡蛋,倪萍才会笑。姥姥是典型为“人家”活着的中国农村妇女。小儿子26岁那年为救战友牺牲了,姥姥说,“当兵的就是这个命,国家使完了咱再使。”姥姥就是妈。
担心父母离异的倪萍缺乏爱,舅舅们当起“父亲”。一年春节,大舅给了她4只钱包,缘由是她同学有两个。一到夏天她就在舅老爷的瓜地里混,盖几片瓜叶子,啃饱了瓜睡,醒来继续啃。
三年困难时期,全国人民勒紧了裤腰带,她的肚子一点没亏着。
水门口相亲相爱、平和喜乐的大家族,也在她的神经里烙下对自由、生命力和美的敏感。她像海绵一样吸收姥姥的“言传身教”。
姥姥家没太多规矩。老房子墙根前长了一摊小草,姥姥不舍得拔,小草乍然开了小白花,姥姥说,“那是你昨晚放了一个屁崩开的吧。”谈话也没什么避讳,3岁她就在饭桌上大声说,“姥姥和姥爷睡了觉,嘀里嘟噜生了我妈……”
她在姥姥家灶台上用树枝子涂下第一幅画,一只小鸡。她画姥姥的大辫子,从门口画到院子里,鸡鸭从“辫子”上走过,姥姥给轰走,“别踩着我的辫子,生疼!”姥姥捧她捧上天,使得她从小就特自信。“我就是个天才啊。”她画画没有老师,原则是姥姥教的——“得有生命。”要画个没神采的鸡鸭鹅,姥姥会说,怎么都吃药了啊。
戏台上的戏倪萍听一遍就跟着哼,一首吕剧《王定保借当》谁让唱她都唱。“如此‘不要脸’,这女娃会不会成‘戏子’啊?”姥姥的担心后来成了真。
小学,她离别姥姥,回到青岛的母亲身边。唯恐严苛的母亲不满意,她拼命学习。母亲重男轻女,哥哥吃煎鸡蛋,倪萍吃煎蛋油锅煮的白菜。肥皂块妹妹用小的,哥哥用大的。母亲清冷,她孤独,姥姥告诉她,要隐忍。
对父亲她多少有距离,母亲口中的父亲是“坏人”,姥姥描绘的父亲则正直、善良。她信姥姥。只不过,直到父亲离世,她也叫不出一声“爸爸”。
1976年,她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被山东艺术学院录取。出发去济南前,她见母亲天天蹲在鸡笼前看鸡,背影凄楚。揣着哄妈妈的心,倪萍跑去把原来跟父亲的刘姓改成母姓“倪”。
10年后,她经历了人生第三次离别。在济南,她有了第一次发生猝变的婚姻,濒临干枯的她,赶上一趟开往北京的列车。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