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者
2011年10月18日,华西村村庆、高楼和金牛揭幕后的第10天,距离华西村实施“一分五统”的并村制度已有10年,《江阴日报》发表吴仁宝的署名文章《“独立王国”与“华西爱国”――我对的一点看法》。
很多人读到这篇文章或许一时摸不着头脑,而事情的真正起因是:“在华西村庆期间,被华西村合并的五村有位叫戴进兴的村民,准备了10万份题为《民生中国,还是独立王国》的小册子,在社会上散发,还准备了4条大型横幅标语和200个牌牌,要在华西50周年开幕期间进行游行。意在抨击我吴仁宝和影响华西村五十周年村庆活动。”
“一分五统”的“大华西”将华西村周边20个村合并进来,重新整合为华西一至十三村。2010年,华西三村的村道上,曾经因拆迁上演了大规模的村民堵路一幕。
这位叫戴进兴的60岁老人,在散发小册子之后的第二日,就被当地公安部门行政拘留。“没有拘留证,只有拘留释放证。”戴的儿子在父亲被拘留10天后,将其送到北京朋友家居住。
这本名为《民生中国,还是独立王国》的小册子,列举了“华西村近十年来干了些什么”,薄薄14页列举了华西村7条“损害周边村民利益”的事项,小册子的署名为“农民普法宣传维权协会”。
在这个小册子中,“非法侵占周边十三个村二万数千亩土地”、“利用拆迁大榨村民血汗钱”两条,是涉及华西村实行10年之久的“大华西”并村战略的。
对此,华西村党委工作人员反复向本刊记者强调:“并村实行的是自愿政策,想要并进来的村必须村民100%签名同意,才能并入大华西。”
但这个说法,中心村以外的华西一至十三村多位村民并不认同,他们表示:“关于并村的合同和文件从未看见,更无从说签字。”
站在龙砂山上,能清楚看到在一排排红色屋顶的别墅之间,很不合时宜地点缀着几处黑色瓦房,如一件新衣裳被打上了丑陋的补丁。
“那些都是不愿意拆迁的村民,老书记的政策是‘等待’,老书记说,要等掉一代人才能解决问题。”村党委工作人员转达吴仁宝的观点。
在华西一村和二村的别墅区,村民告诉本刊记者,“这样一套别墅的价格是52万,拆掉自家房子抵掉七八万,家中积蓄二三十万,然后再借十几二十万,换来这套别墅,还没有装修,再借点钱贴几片瓷砖,刷刷墙就可以住了。”
在华西三村和五村,这样举债住新房的村民并不鲜见。买不起别墅的,还有别的选择,华西村在华西商贸城后建了一片小区公寓楼。大华西村民在这里可以 700-1500元不等买到一百多平米的公寓楼。无论是公寓楼还是别墅,非大华西村民可以目前楼市的市场价买下,当然还是没有个人产权的。
村民失去的田地以一年1500元补偿,大华西村民还能获得每人每年300斤大米、两桶油的补偿。村民称,1500元的土地补偿由华西村下发到各村村委,村委工作人员的收入从中支取之后,将剩余的分发给村民。
实行“一分五统”并村政策的过程中,华西村由原先0.96平方公里扩大到目前的35平方公里。人口则由原先的2000名中心村民,扩展为2万多大华西人口,华西村合并了周边20个村,分编为华西1至13村,加上3万5000多在华西的外来务工人员,华西的人口初具县级市的规模。
这似乎是吴仁宝所梦想的将华西变为“新市”的重要一步。但是这一步对华西来说并不轻松。矛盾不仅来自中心村以外,还来自于吴仁宝“任人唯亲”的亲属。
向阳村与华西村隔着一条泰清河。该村的党委书记是吴仁宝的外甥李国良。这位“流落村外”的外甥显然并不支持吴仁宝的“一分五统”政策。
不愿透露姓名的吴仁宝身边人透露,吴曾多次让李国良并入华西,而李国良的父母兄妹均已在华西生活,其弟李满良亦是华西村党委副书记。李国良回复吴仁宝:“娘舅,你年纪大了。”
“言下之意是娘舅你快要不话事了。”最终向阳村并未并入华西村。结果是,华西村在两村交界处建了一排外来工公寓楼,将两村间正常进出的通道堵上,留下一座小桥供打工人员进出。本刊记者多次约访李国良,其均以“不方便”拒绝。
拒绝采访的还有在2000年左右从华西村党委副书记任上出走的瞿建民。“瞿建民当时年纪轻,有文化,临时要叫他去做工厂里的保安,他哪里受得了,他原来是当厂长的。”如今瞿建民在华西村的区域内办了一家印染厂,“千万的收益,做做小生意还算满足。”一直留在华西村的赵毛妹,回忆了最初村党委几位骨干的离去。
比瞿建民早出走几年的朱兴度,是脱离华西村的几个人中,办私营企业最为成功的。离开华西村的时候朱兴度是华西村的村长。“他是因为当时从包头进货进来的钢坯质量不好,后来就降价了,产品出去不过关,最后亏损了2000万,不能再担任这个厂长了。”
朱兴度当时在高频焊管厂,本应该是赚钱的。“按照华西村的‘村规民约’规定,他要离开就要把家里的房产什么都交掉,他是拿了些衣服净身出户的。”朱兴度走后,吴仁宝开会还时常表扬他,“说他这人能力不错,但不会说想要他回来。”
一位华西村的研究者写道:“不管其中原因为何,早退者、被罢免者绝非吴氏家族成员。是否因家族精英的排斥?虽不得而知,但他们发生在家族精英对村集体精英的取代过程中,似又不可不疑。”
“家华西”
华西村对其中心村的村民而言,是一个离不开的家,离开家,一切的财富将化为乌有。而这个“家”,吴仁宝无疑是最大的“家长”。
吴仁宝的家居华西中心地带,但看起来鲜有人知。“万米长廊”经过现华西村村委小楼,再经过一张波尔布特参观华西村时的展览照片,从紧要处旁逸斜出,通向一家餐厅碗柜间的后门。长廊的尽头有保安室,后门入口有值班室。
从碗柜间进入一个70年代的院子,有直径7米开外的池塘,一座小拱桥立于其上。院内有些花草,在院子与长廊廊檐的结合处用铁丝网封闭。蓝色的斑驳墙体内部,便是媒体反复报道吴仁宝用以“作秀给干部看”的家。
屋内抬头45度角仰望的视野范围内,都是镜框装裱的照片。大多为集体照,从照片上几乎能窥见一个国家近50年的政治更迭。
妻子赵根娣坐在一楼西房内,几名妇女陪同。西边的房间据称是吴仁宝和赵根娣的卧室,房内像宾馆标准间一样摆放着两张床。小楼两层,就着逼仄阴暗的楼梯拾级而上,依然是空旷的房间,卫生间内的旧式浴缸保持着洁白。
穿过二楼西边一道暗门,50平方米左右的一间房顿时令人豁然开朗。南面墙上是红底白字的横幅:“华西村、党、企干部学习室。”有六七十年代惨淡的真皮沙发和家具,这里是吴仁宝经常半夜召集三套班子开会之地。屋内周边摆满社会各界赠送的藏品,门口的供位放的是当今总书记的塑像。吸烟室位置挂的书报袋内,插满了不同年代各界寄来的贺年卡,寄信人上到中央领导,下到平民百姓,也有其当年偶像陈永贵。
这是一处没有烟火味,只有政治味的住宅。屋内所有的家具都有恍如隔世的陈旧,吴仁宝将华西村再三包装,此处却连脱落的墙皮也依旧。
贫苦的出身在政治挂帅的年代为吴家平添了“先进”,农家的严苛也并未使其在日后的交往中失去礼数。父亲良善,“母亲管起家来厉害”:“家教很严,亲戚朋友来了,怎么吃饭,怎么服务,都很严格。但是如果你错了一点,她当时就看看你,等客人走了,就要打了,逃都逃不了。”吴仁宝对这样的棍棒教育表示感恩,“当时打了,我现在高兴。为什么?因为家教严格对我个人有好处。”
此后的吴仁宝家延续了这种严苛的家教。“5个孩子,个个被他打过。还没人敢去劝,弄不好连劝的人也要打。”老村长赵毛妹是目前村里和吴一同“开天辟地”的为数不多的几大元老之一。
有一年吴仁宝和邻居吵架,“因为那人拌嘴说他母亲留给他的房子比留给他弟弟的房子好”,吴犟得要去打架,“当时还摔了一个碗,赵根娣要我去劝架,我没有拉住他反倒被他掀翻了。”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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