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历史,被吴仁宝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复提起,结合着他的著名论断“千难万难,实事求是最难”。
现在,华西村幸福园内,有一处“龙珠之地”。传说神龙天降,在此地戏水丢失了龙珠,生气之下便用龙尾将华西之地拍得高低不平,难以耕种,民不聊生。传说推演至现实,大至为1960年华西遭遇的罕见自然灾害,亩产锐减。每年18斤的口粮使得村民开始抱怨吴仁宝将余粮卖给了国家。
吴自是迷惘:“对党的话我时时听,事事听,结局却是如此?这难道是我们要建设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为了缩减规模,以便管理,吴仁宝多次提出分拆管理,但未得允许。1961年10月,吴仁宝乘公社党委主要负责人外出,将公社拆分,华西村由此而来,这一日则被定为华西村的建村之日。
当时“华西大队下辖10个生产小队,人口667人,土地面积845亩,粮食亩产681斤,集体积累1764元,人均分配53元,欠债1.5万元,有12个自然村落”,这就是华西村的肇始,也是吴仁宝的起跑线。
分拆后的华西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平整土地,吴仁宝满脑子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直至1964年学大寨风潮起,吴仁宝看到了“新农村”的目标。在淳朴的干劲和政治风潮引领下,吴仁宝带领村民将分散的村落集中,将弯曲的河道拉直,将高低的田地铺平。
在随后的一年里,水稻亩产1050斤,人均收入增加了40元。华西村很快成为江阴的5个样板村之一。这样的“典型”第一次为华西村带来了“独立王国”的称号。而一向以实事求是自居的吴仁宝,此时是惯于“顶”的年纪。
“仁宝同志,你这里废塘废墩多,适宜植树造林。”“树是要栽的,但只能在河渠旁。”
“仁宝同志,每亩地要施土杂肥400担,你们样板大队要带好头。”“我不能干,也不能让别的大队干这种累死人不见效的蠢事。”……
一而再的“不听话”,最终“吹牛大队”的称号取代了华西的“样板大队”之誉。吴仁宝在接踵而至的“文革”大潮中,被“造反派”推上批斗的台面。1967年,“造反派”分化,吴仁宝得以脱身到大寨学习,再一次被大寨打动。建电站、修水渠……轰轰烈烈的造村运动再次开始。1968年起,《新华日报》、《人民日报》等相继走进华西,吴仁宝就此带着华西村踏上“典型”之路。
“典型”的便利
华西金塔下,有两座桥,分别为山寨版“南京长江大桥”和“武汉长江大桥”。经过一片熊猫、牛等动物的石像,踏上“南京长江大桥”可以到达华西村的“动物园”。今天看来,这个“动物园”更像是养殖场。看园子的工人是连云港人,在华西已有五六年,他负责喂养“动物园”内的鸡鸭鹅,在金塔的宾馆需要的时候,为他们宰杀。
“动物园”内还有3只猴子。金塔工作人员称,起先有4只,前年饲养员给猴子喂食的时候,其中一只猴子挣脱了锁链,将饲养员的腿咬掉一整块肉,“畏罪潜逃”。华西村直接通知江阴市公安局,将这只在逃的猴子击毙。
“因为华西村是特殊的地方,所以,一只猴子跑了,连江阴市公安局都出动了。”事实上,走出华西村,国人眼中的华西和吴仁宝都是“典型”。正是这样的地位,为华西村换来特殊待遇。
这一点,90年代末期离开华西村创业的老村长朱兴度感受深切:“华西村集体的品牌相当管用。”他说,从华西出,当个体老板,自由度和个人收益无疑是大了许多。但是工作压力很大,最头痛的事情是经常要与工商、税收、环保等地方政府部门打交道。他们总时不时上门找茬,但从不惹华西,与其关系相当密切。
六七十年代,吴仁宝初尝典型之味,在“顶”的年月里悟出“明顶”和“暗顶”之别。“于是一边争当学大寨的典型,一边在暗中办起了小五金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提出者胡福明总结道:“因此也赚了不少钱,首先富了起来。”
多年以后,华西村八十多家企业遍及各地,而这一处最初被用作小五金厂厂房的4间小平房被保留在了“龙珠之地”旁边,门是开着的,屋子是空着的,屋顶爬出的绿色植物正再一次获得生长。
1982 年底是胡福明第一次见到吴仁宝。此时的华西村已经盖了不少新房子,“有条很长的走廊,蓬蓬勃勃的,很兴旺。我也赞成乡镇企业。当时的无锡是全国乡镇企业的发源地,我们谈论起来一见如故。”吴仁宝告诉胡福明:“老百姓现在都有饭吃,有钱赚。有人说我们向钱看,我们是勤劳致富,三中全会不是号召我们要勤劳致富吗?”吴仁宝的自信给胡福明留下深刻的记忆。
此后,胡福明每隔一两个月便会到华西。
“有一次他问我:全国都在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想从实际出发,劳动力都在工业上,老农民去专门搞农业,分配也是统一分配。种田的和进工厂的一样,工厂加大了对农业的投资。”此时村里种地的人已寥寥,少数几人操持农业,大多数人都暗中转投了村里的工业。“这个时候分地,都没什么人愿意去种田了。”
“开了很多次会,在这个问题上基本没有人反对他。”吴仁宝表弟朱善达表示,即便当时他同意分田到户,“我们当着面也不敢说什么,心里应该是反对的。”“宜统则统,宜分则分”这一个政策如今每一天都会出现在吴仁宝对游客的演讲中,以证明他当时没有分田的科学。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吴仁宝认定将有经济上的开放和起飞,第二天就向无锡市委申请了1000万元贷款。长子吴协东曾经向媒体公布的数据是:“村里当时购进的铝锭6000多元/吨,3个月后就涨到了1.8万多元/吨。”
这1000万元的贷款,在那样的年代,普通企业难以想象。这一年上马的6000多万元以上贷款的线材厂,从上海钢铁二厂(国有企业)得到了一批廉价的设备和原料,这是华西集体工业大发展的标志。
1998年华西村计划上市。该计划由吴协恩力推,但是吴仁宝并不支持。“他觉得这是在骗人。”吴协恩在上市问题上也多次与父亲产生矛盾。
于是村党委开会表决,结果只有吴仁宝一票反对,“最后他只能少数服从多数。”计划通过后,上市的进程并不顺利。村民中流传着“老书记直接写信给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李鹏提出华西村上市”的说法。
当时的“铁姑娘”赵毛妹,是负责四处疏通关系的人。“我们去北京找了当时国务院办公厅副秘书长周正庆,当时的周是证券委的一把手……后来周正庆在他的工作会议上讲到华西的毛妹,又不打扮,又不涂口红,还表示了赞赏。”
这其中,又是托了苏州人范敬宜牵线搭桥,“当时范在《人民日报》,写华西的人很多,我经常去,所以认识。”赵毛妹说。
1999年,华西村股份有限公司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上市交易,吸收社会成员参股,成为中国第一家村级上市公司。
成为全国知名典型的好处当然不止于此。
多年前,华西村的宝昌化纤厂以一个村的名义,突破烟草专卖的政策壁垒,申请到华西烟的品牌,此后,该公司长期成为华西村众多企业中效益最好的;2002年,华西村投入15亿元,在河北唐山合作兴建年产120 万顿的“北钢”,得到了原江苏省省长、后任河北省省长季允石的帮助……
华西村的50周年村庆,由于十七届六中全会刚刚召开,吴仁宝再一次以灵敏的政治嗅觉,率先搭起了华西村文化建设的高台――新华社、新闻联播等中央和地方媒体纷至沓来。记者们坦言,此次采访有高层批示。
就这样,84岁的吴仁宝,每天除了为一拨拨游客演讲、合影外,一项重要的工作是接受各路记者的采访。对此,吴协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的解释是:“当一个村庄的名字和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紧密相连的时候,它所承载的,已不单纯是个体命运的沉浮,而是整个时代的生动缩影。”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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