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人住在隧道内,不过不是很多,”前纽约大都会运输署(MTA)的维护巡视员Norman Diederich告诉我,“现在还在隧道中的人,非常谨慎,属于隧道居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有人说鼹鼠人吃人,”Diederich继续讲到,“他们在黑暗中仍可以看清,他们有自己的语言。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像是恐怖电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编出来的。我自己从来都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圣诞老人、恶魔、鼹鼠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需要给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贴上一个标签,这是人类的本性。”
“你看不到,不代表那里什么都没有。”Anthony Horton2008年的漫画小说《漆黑一片》就是这么开场的。作者本身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他在地铁F线废弃的员工房间中写下了这些话,他的话也是让我冒险走入隧道的首要原因。在一个本地居民的引导下,我走入这些隐形的社区,寻找城市地基中人性的地基。
在探访“鼹鼠人”之前,我读了很多相关的故事,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点。
这些故事展现的都是普通人,根本和那些“传说”没法比;所有的故事中都有一个叫做Bernard Isaac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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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我第一次见到了Bernard Isaac。“这里不是地狱,”当他作为维修工在中央公园值班时常常和我讲到河滨公园的美铁隧道,“这是一个避难所,一个从嘈杂中抽身休息一下、寻得宁静的地方。”他会开始追忆过去的生活,他的眼神发光,笑纹在脸上浮现,不管我们身处何地,都会充盈他的风采。
Isaac是鼹鼠人传说的中心。他本科读的是新闻,后来又学习哲学,不知怎么又去当了模特,之后他在电视摄制组工作,又成了加勒比的一名导游,那时他向美国走私可卡因。他和两个女人分别生了一个孩子,但他从来不关心家庭,喜欢在上西城的豪华公寓中挥霍走私挣来的钱。很快他就破产了,失去了所有朋友。 1980年代后期,他开始睡在河滨公园的隧道中。
从1930年代起,无家可归的人们就知道了这个隧道。那时火车在隧道中通行,将牛运往城市。隧道里一开始也就三四个人,但是Isaac住进隧道时,人数不断膨胀,流浪者在被废弃的空间里建造小棚户区,发展成一个小部落。
很少有人冒险进入隧道。“隧道轻易就能吓坏成年男子。”2010年,Isaac带我参观他的“老家”时说。但是,那些愿意下去的人,把这里当成家,这里变成了穷人的天堂,可以放松地待着,不用担心像街上的流浪汉一样遭到逮捕或者攻击。
有一天,当他从125街的入口进入隧道时,三个男人出现向他索要“隧道费”。他冲着他们大笑:“你知道你们在和谁说话吗?老子可是隧道之王!”那三个男人再也没有打扰过他,“隧道之王”的“美称”也就此诞生。
虽然他从来不是什么贫民窟领袖,但他成为了隧道社区事实上的发言人,他和外界团体、新闻记者联系,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住在这里比应付收容所的宵禁、毫无意义的法律、冷漠的社会工作者好得多。很快,世界各地都开始关注这里。
讽刺的是,隧道社区的支持系统在很多方面都比政府提供的要高效。在隧道,居民们都有一个熟悉的地方,他们在那里看电视、读书或是抽烟。他们有自主权。规则简单但执行严格。他们尊重隐私,不许大喊大叫,不许偷窃。如果你做了愚蠢的事情就会被踢出去。一些人,比如Isaac,就呆在黑暗的“家”中,他们不会再住别的地方。大多数住在这里的人,不会认为自己“无家可归”。
随着隧道的名声传开,越来越多的涂鸦艺术家开始在火车轨道两侧似乎无限长的墙壁上创作。其中Chris Freedom Pape 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后来他成了Isaac和社区的朋友,他和当地的一名追随者搭档,一起画隧道居民的故事。“在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搬进来前,我就在隧道里画了6年画儿了,所以他们对我很好奇,”Papa在《未开发的城市》接受采访时说道,“我和他们中的大部分中人都成为了朋友,我访问隧道非常安全,对于我来说这甚至是一种放松。”
在1990年《洛杉矶时报》的一篇文章中,Isaac表示小社区中的居民过得即使不比“上面的”人好,至少差不多一样。“我曾经有工作的机会,”他说道,“但我不想当个体制内的机器……我们做的是1000个人只有一个人去做的事情,在人生中去创造。我们敢于做自己。”
有一些居民曾经渴望离开,但是不久后他们又回来了。
曾经有人提出付Isaac的邻居John Kovacs 5万美金,让他把隧道居民的故事翻拍成电影。那是1991年,Kovacs在隧道中已经住了16个月。不出7个月他又回来了,好莱坞5万的工作也泡汤了,Kovacs无法适应在大社会的生活。
另一个试图“回到地表”的是Bob Kalinski,他是一个通过嗑药追求速度的瘾君子,是密西西比东部手最快的厨子,他用安非他明的时候可以一次煎20个鸡蛋。1994年他心脏病发作,不得不“上去”试试运气,在公共住房中得到一个新家。然而没过几个月他就回来了。对隧道的归属感太强。对他来说,在隧道中一个人待着绝对是更自由更好的选择。
曼哈顿圣徒汤厨房的志愿者Audrey Lombardi表示:“在街上待了那么多年后,他们已经对人性失去了信心。”
“他们无法摆脱这种失望,这已经植根于他们的生活,他们就想回到他们唯一了解的那个地下的家。”她解释道,并且指出,在生活触底、仍无限下滑的情况下,伤害和孤独常常成为无家可归者最稳定的部分。
“你问我是否还会再次选择住在隧道?”Isaac在采访中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他2014年去世前接受的最后一次采访。“毫无疑问。”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