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坐不起轿车,他往往趁着夜色,背上几十斤毒品,翻过果敢和南伞边境的山峰,在墓地里过夜,徒步把毒品贩卖到中国。
小罗四五次被抓进去,放出来,又抓进去。萨文见到小罗时,他已经从监狱被转移到了福音戒毒所。这里的人恪守严格的教徒生活,晨起做基督教的早课,劳动,休息,劳动,晚课,再休息,以此戒除毒瘾。“我要先确立对神的信仰,然后才可能戒除毒品。”小罗说。
萨文在拍摄的时候,偶尔哼两句流行歌曲,会有人来阻止,因为“戒毒所要隔绝一切红尘世俗,用信仰把毒瘾压制下去”。
和小罗一起戒毒的姑娘说:“信仰了上帝,戒毒出去就能找到一份工作,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小罗也是真心想要戒毒了,真的想信仰上帝,萨文和小罗偶尔聊起未来的生活,但看到的是一片茫然。
被利用的孤儿院
彭家声掌权的时候,新闻局局长也曾劝他“去孤儿院看看,慰问慰问孩子们”。彭家声从善如流地去了,结果就是每人发两块钱。
果敢唯一的一家孤儿院,也是由泰国的一所基督教会捐资建立的。每年捐来五万元善款,供养近一百个孤儿。
萨文在孤儿院带过课,但他时常觉得艰难气馁,他讲小数点的概念,反复几遍,学生们还是一脸似懂非懂。
“你可以少教些知识,多教些做人的道理,”其他老师建议萨文,“学生们以后进入社会,不会轻易被毒品赌博引入歧途,才是有用的。”
果敢的教育太落后,萨文在果敢没有看到一家书店,中学算是当地的最高学历。孤儿院的教科书上,很多应用题的答案都是错的,“老师还是照着教”。萨文还发现,这些孤儿,时常受到利用。
萨文刚到孤儿院拍摄的时候,被院长拦在门外,院长对他说:“很多中国人不能信。”在萨文之前,有一批中国人前来孤儿院慰问捐赠,这批人在回云南的路上,被查出挟带毒品。
没有人无缘无故施舍这群孤儿,缅甸政府偶尔送来一些物资,条件是让老师教习孤儿缅语,来渗透果敢的华人社会;中国人来做捐赠,到头查出是假借慰问孤儿走私毒品……
萨文问过魏主席,果敢能不能办一所大学?主席坐在垫着豹皮的木椅上,摇摇头,“办了大学,缅甸方面会怀疑我们在培养派系势力。”
孩子们对身处的环境懵懂不知,很快他们将被推向社会,失去孤儿院这最后一层保护伞。“中国的孤儿,总算是中国人,中国的政府还是会管,慈善机构会照顾。然而果敢的孤儿游荡在大街上,流落在寨子里。”
地方政府也不管,彭家声掌权的时候,新闻局局长也曾劝他“去孤儿院看看,慰问慰问孩子们”。彭家声从善如流地去了,结果就是每人发两块钱。
萨文有时候想,果敢也是一个孤儿。历史上,中国遗民屡次翻山而来,从明朝灭亡后的朝廷旧部,到国民党的残余部队,再到早年的缅共高层知青,汉人的血脉在此繁衍生息,但如今,他们已经回不去中国人的身份。
而在缅甸,果敢人又因为常年坚持汉人的身份而受到歧视,不被看作缅甸人。萨文在街上遇到果敢的军人,都没有缅甸军的肩章,不算是正规军。
果敢人的身份认同,随着时势处境而随时变化。“面对缅甸人的歧视,他们强调老祖宗的血统,把自己视为中国人。又对中国所知甚少,极为淡漠,把自己看作是缅甸人。”到了缅甸联邦政府子弹上膛,中国封锁云南边境的时候,自己又的的确确只是一支孤军。
萨文拍摄纪录片的事传了出去,有人上门来,拿刀胁迫他删视频,也有同盟军的孩子打来电话,说彭家声主席想出五十万买下影片,做成丑化白所成政权的片子”。
仓惶逃离果敢后,萨文抱着两千五百多分钟的视频素材,回到了北京,他联系过很多人,包括崔永元。但是对方却反问他:“为什么要关注他们?”他们都不认为那些长着汉人模样,说着汉语的孩子,是中国人。
萨文还带着杨龙寨监狱里的中国犯人的口信,他拿着对不上号的地址,在北京的牛街上一家一家问过去,直到敲开犯人亲戚家的门。
萨文说明来意后,亲戚的脸色渐渐沉下去,“早已不联系了。”对方草草地说,并将大门坚决地关上。
现在,萨文时常还会想起,在果敢夜色边缘的山峦上,每夜有低回的祈祷声从福音戒毒所传来,飘浮过明明灭灭的灯火,与礼堂中孤儿们稚嫩的嗓音应和,共同吟诵着圣经的祈祷文:“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教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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