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文抵达果敢首府老街市,仿佛来到一座中国南方小城。果敢几百年来仍是华人社会,流通人民币,说着西南官话。教材是复印中国的课本,警察也叫公安,电话区号归属云南临沧。萨文还在街上看到了钱柜KTV和天上人间。
大街上,肤色较白的是中国人,蜜色皮肤的是果敢人,缅甸人则有瘦削硬朗的面部线条。而在中国被禁止的赌场和妓院,大方地写在临街的招牌上,一行中文,一行缅文。
魏主席是果敢的边防军司令,在果敢的地位举足轻重。萨文初来乍到前去拜访,申请一份拍摄许可。魏主席说自己最近见了很多中国人,有的是为钻石生意,有的是为木材,还有人找他上《世界名人录》。
“中国有大国情结,电是他们管的,说断就断,(中国)不运物资,果敢就没法生活。”魏主席谈到,就在聊天时,果敢市长趿拉着人字拖,带着中国警察走了进来,申请逮捕逃犯,给魏主席点上一支烟,批了逮捕令。
果敢的水、电、网络,都依赖云南供给,只要发生冲突,断水电是常用手段,所以魏主席对中国人都还算客气。
萨文下榻的旅馆很简陋,老板罗家英(化名)是个锱铢必较的湖南人,一百零三块的饭钱,死活不肯抹掉三块零头。
罗家英从湖南初到果敢,还是在彭家声主政时期,有朋友告诉他:“云南边境有个地方叫果敢,那儿开旅馆房租便宜,经济也景气,就是……有点乱。”
当时彭家声正在寻找替代毒品的经济支柱,对华商相当照顾。中国人到果敢从商或停留,可以随便办身份证,“喜欢把姓名登记成‘刘德华’、‘张惠妹’。”
罗家英租下的这栋三层大楼,年租金为五万元,他向萨文收取每日五十元的房费。罗家英的女儿就在隔壁卖麻辣烫,连襟也从湖南老家跟来,在旅馆对面开超市。老街市的店铺大都是中国人在卖食品和物资,本地人则给中国人打工。
在果敢的中国人,要是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都会有一个耐听的故事,“一个来自中国的普通人,在这里都觉得高人一等。”萨文告诉记者。
比如过去在中国开影楼的刘陈作彦,因为在果敢旅游的时候巧遇了彭家声,彭家声见他手中端着相机,就让他为自己照两张。
刘陈作彦离开果敢时,被军人拿枪给截下了。因为彭家声觉得他拍照不错,留下吧,当作御用摄影师。
后来,刘陈作彦就进入了果敢的宣传系统,他依样把中国县城的那套报纸、电视台系统搬到果敢来,竟一手建立起《果敢周报》和唯一的果敢电视台,现在已经成了“新闻局副局长”。
正在给交警队长开车的老程,前半生是在重庆卖电脑软件,后来在网上看到支教的信息,就来了果敢当“老师”,一留十几年,从此“乐不思蜀”,再也没回过家。
其实老程的境遇并不怎么样,结识萨文后,天天跟着后者蹭吃蹭喝,还羡慕萨文住的十几平的小单间。
老程不嫌弃果敢的生活条件,但对中国厌倦不堪,“在中国,总是要混出点样子,在果敢,倒还真不用混成什么,结婚和买房的压力,这里都没有。”和中国日渐明显的社会分层和压力相比,果敢是个能慰藉人心的“世外桃源”。
2009年的缅甸8·8事件(缅军以果敢枪械修理厂制毒为由,派出30名警察强搜该厂,导致缅甸政府军与果敢特区爆发激战),曾搅得果敢鸡犬不宁,大批华人逃回云南。不过事件平息后,彭家声撤走,白所成接手政权,老程、罗家英等等中国人还是选择留在了果敢。
现在的罗家英偶尔穿着隆基(傣族和景颇族男人的服饰),靠在店门口抽水烟的时候,就像一个地道的果敢人。他的旅馆基本住满了人,客流远较小县城大,赌客与毒贩子来来往往,比家乡能挣到钱。
赌两把的好地方
在果敢要开赌场,“先要找当地领导人申报,让政府入股,然后杀一条蛇完成一套仪式,培训好服务人员,就可以开张了。”
在老街市的市中心,耸立着双凤塔,塔底就是一家金店,一名老兵手持AK47端坐在门口,从这里开始,数条商业街伸展开来,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赌场。这是中国旅客的第一站,在老兵面前,每天都有延绵不断的三轮车拉着中国赌客,穿过四面八方的街道。
朋友曾劝诫萨文,不能去拍赌场,之前凤凰卫视的记者去拍,被打得很惨。萨文还是冒了险,他把胸口处的衣服剪开一个洞,镜头从洞里露出来,平时用外套遮掩,没人注意时就悄悄拉开。
眼前的赌场大厅里,排开一张张桌子,绿色的桌面上铺着卡牌和筹码。耳边三教九流的人说着东北话,南方话,连着台湾腔乱糟糟响成一片。
赌桌旁的年轻母亲们最为扎眼,留下几个两三岁的孩子在赌场里打闹,胡乱爬过桌椅木腿,揪住赌场门口的挡风帘子扯个没完。
果敢的赌场生意从十余年前成为经济命脉,自从官方明令禁毒之后,政府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不能毒,只能赌了。”时任最高领导的彭家声认为。
在果敢要开赌场,“先要找当地领导人申报,让政府入股,然后杀一条蛇完成一套仪式,培训好服务人员,就可以开张了。”附近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子,若是有幸去赌场做工,总会兴高采烈好一阵子。
赌场一千五百元的月薪,是果敢最好的一份收入。而普通寨民的收入每月只有一百五到三百之间,得养活一大家子人。
这些利润大多来自过境赌博的中国赌客,他们中间运气好的人,赢了钱,意犹未尽地回家去,运气不好的,就把纸醉金迷的幻觉和一掷千金的过去一并断送在监狱高墙里。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