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何海的好运气,就在果敢的赌场里走到了头。何海过去在天津卖皮衣,挣下了几百万家产。他好赌,在牌桌上得知:“云南再过去有个果敢,是个赌两把的好地方。”
当时又是遇上拆迁,何海分到了三百万,在果敢,有三十万就活得和富翁一样,何况他有三百万。一到赌场,何海一坐下就迈不动步子,赌得没日没夜。赌到眼红的时候,一个人过来揽住他说,“来来,吸点四号(海洛因)玩玩。”
“这种邀请难以拒绝,毒品和赌博在果敢太平凡了。”萨文自己也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要不要坐到赌桌前试把手气,要不要尝一口毒品?
当时何海还不知道是自己露了财,招来祸端。他吸食了毒品之后,随即被当做吸毒犯关入监狱,钱也全被抢走。
在杨龙寨监狱里,没有人管他叫何海,这里的人都以地名互相称呼,满头白发的“湖北”,本想合股开赌场,却莫名牵扯进了绑架案;“上海”是珠宝商人,在赌场里因为女人起了争执;其他人的罪名有吸毒、贩毒、抢劫、欠债不还……
萨文进杨龙寨监狱拍摄时,被这群中国人团团围住,托他给家人打电话报个平安。何海拖着脚上的铁镣,扒开人群挤了进去,对萨文喊:“你给xxx打个电话!”他还不知道,中国领导人已经在去年进行了改选。
何海的腿被打折过,骨节分明凹陷下去。在这里,只有疯子是不用做工和挨打的,萨文第一眼看到“疯子”的时候,他正端着一只手,一字一句念:“我是玉皇大帝,你们这群猪狗,杀掉你们。”
萨文拍过精神病院,总觉得“疯子”的演技拙劣,他问监狱组长:“他装的吧?”“是疯子。”组长告诉萨文,“前几天闹得可厉害了,踢床踢被子,后来叫人抬走了。”
萨文不置可否,他看着这些天南海北的中国旅客,在监狱里开始新人生。长日坐在牢房外蓝色的塑料雨棚下,互相半真半假地聊着天,热带的雨一时砸在雨棚上,一时停歇,好像在看经典的戏剧《等待戈多》。
杨龙寨监狱关着的八九十个犯人中,有四十多个来自中国。他们来果敢的理由,有的说是想赚钱,有的说是想猎奇,还有个重庆妹子说“想来体验一种不同的生活”。
但同样的一点是,大家达成共识一般,说出了监,那就卷土重来,还是留在果敢。
戒不掉的毒
萨文在拍摄的时候,偶尔哼两句流行歌曲,会有人来阻止,因为“戒毒所要隔绝一切红尘世俗,用信仰把毒瘾压制下去”。
小罗的少年时代也是在监狱的铁窗里度过,8·8事件爆发时,国家机器全线瘫痪,小罗跟着其他囚犯一同越狱而出,逃到了中国。
或许有那么一个错身的距离,小罗可以摆脱毒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在云南学一门技术,甚至安顿下来,没有人知道他吸过毒,坐过牢。但他最终还是发现,自己离不开果敢,就像戒不掉的毒瘾。
“我无论走到任何地方,都摆脱不了它,都要回到这里。”小罗对着萨文的镜头说,他还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在十几年前,果敢的经济支柱原本是毒品。
“上街称两斤鸦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果敢家家种植罂粟,政府管理运输贩卖,从中抽成。当时就连果敢的小孩都笑话港片的桥段,严严实实的黑皮箱子,黑衣墨镜的黑帮保镖,“太傻了,我们都是一卡车一卡车地拉。”
在果敢华人社会的价值观里,种植毒品竟是件有关民族大义的事情。一些老百姓看来,大麻和海洛因坑害回了西方,算是抗击侵略者,在道德上没有什么损害。
这让萨文想起一部科幻电影:有人向河流排放污水,却不料衍生出怪兽,跳出来反噬那些排污的人。一百多年前,殖民者在这里撒下罂粟种子,把果敢变成罂粟之乡的西方人,也将长久遭受毒品的折磨。
小罗出生得晚,他开始吸毒的时候,果敢已经全面禁毒,挥刀砍光了田里的罂粟。现在,漫山的罂粟花已经变成了甘蔗,但果敢这片土地湿热多雨,天然适合种植鸦片,其他作物则是勉为其难地生长,果实也小得可怜。果敢的烟民成了农民,生活大不如前。
为了获取毒资,小罗只能频繁穿越中缅边境运送毒品。“在边境的客车上,中国武警经常反复检查一辆车,打碎西瓜,翻开乘客的衣服……”而轿车被查的情况要好些,敬个礼,就放行了。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