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回到纽约时,Rain就会找个旅馆下榻,或者睡朋友的沙发,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后,他决定找一个固定住所。他以五百美元的价格在布鲁克林的一所公寓中租了个单间,尽量每隔一周就来看望Annie一次并为她做一次饭。“如果你有自己的公寓,你就不必总是带着行李和随身衣物了,”他说道,“当你受伤时,感到不开心时,或者被老板训斥,被炒鱿鱼时,你总是会有一种‘家’的寄托。”
Rain最担心的是获得公民身份。在他到达美国之后不久,他的朋友就给他介绍了一位唐人街的庇护律师,基本服务费需要10,000美元。Rain支付了费用,写了申请,收集了证明文件。因为申请庇护必须在越境之后一年内完成,他找了一个布鲁克林的教会来证明他到达的日期。三个月之后,他得到了面试的邀请。“律师教我要看着庇护官员的眼睛,”他告诉我,“如果你紧张或者搞混了时间,他们就会觉得你在说谎。”
Rain于2010年年底得到了庇护,一年之后他的律师帮助他申请了绿卡。但他不久后告诉我,律师在联邦调查局针对庇护申请诈骗案中被捕。原本六个月的申请过程足足拖延了近三年。
正值九月中国的中秋佳节之际,Rain与老板协商获得了一周的无薪假期,他邀请我来布鲁克林品尝一些家常福建菜。地点是位于布鲁克林唐人街第八大道他堂兄的公寓。
我到那里时门是敞开着的,Rain和他的堂兄还有几个朋友坐在一张玻璃台面桌子前。他们带着一次性塑料手套津津有味地吃着熏制的鸭头。Rain给我倒了杯茶说,非常客气地向我表明,我不必非要吃这些鸭头。炉子上煮着汤,他堂兄拿出之前藏的半瓶酒,接着一边在肉汤中煮着米线,一边向汤里加入牡蛎和卷心菜,还有一把蜷着的小鱿鱼。“这个汤没有名字,” Rain说,“只是个简单的汤,下了点面条。就叫它海鲜面条汤吧。”他打开厨房的柜子给我看他堂兄收藏的调味品。“你看到了吗?”他说道。“中国人一道菜就要放所有这些酱汁和调料。”他的堂兄指着鸭头说:“知道美国人为什么不喜欢吃带骨头的肉吗?因为他们太懒了!”
Rain的堂兄刚来美国的时候也在餐馆工作,但他尽快离开了这个行业。“太辛苦了!”他边说边向我演示厨师几近疯狂的日常工作:晃动炒锅,从架子上取食材,然后不停的翻炒。“每天都要像这样做十二个小时!”坐在桌边的Rain也不禁笑起来。对于他堂兄所说的餐馆工作带来的疲惫不堪他感同身受。“美国人想什么时候休息、享乐都行,”他告诉我,“而中国人得看老板的脸色。” Rain的父亲2012年去世时,他甚至不能回到国参加他父亲的葬礼。“我欠家人太多了。”他感慨道。
对很多餐馆工人来说,来美国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但随着移民生活不断滋生出种种失望,人们自然会开始考虑移民美国之外的出路。看似光鲜亮丽的美籍华人其实正忍受着更甚于普通大众的贫苦。纽约移民社区中存在的心理健康问题也越来越受到关注。
中国部分地区日益增长的经济给了人们更多的选择,在美国工作的诱惑力逐渐消退。今年二月,我在皇后区的一家宾馆遇到一位经历了一整天艰辛求职的女性。“我本以为美国是座天堂,但这里只有寒冷!”她抱怨道。四个月后,她回到了北京。一位福州出租车司机告诉我说,他很高兴自己没能成功移民:“我父亲觉得有个在美国的儿子就像没儿子差不多。”
过几天就要回到马里兰州了,Rain尽量不去想这件事。他是那批雇员中唯一留下来的,其他人都无法忍受老板的脾气。Rain觉得那里太远了,如果能在近点的地方找份工作,他就可以每个周末都能见到Annie了。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Rain深感给家中母亲寄钱的压力越来越大。但他告诉自己,每个来美国的人都要准备好迎接困难。他说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下一代。不论如何,能来这里闯荡总比留在村里强。”
汤好了,Rain盛了满满一碗面条和海鲜。肉汤清淡鲜美。在开始吃面条之前,每个人坐在桌前啧啧地喝着汤,Rain看着我们吃着面,脸上露出自豪的微笑。
晚饭后,他和我沿着第八大道走着想买一些月饼,他谈到了未来。五年之后,如果一切按照计划,他自己的债务将会还清,也会攒下足够的钱养育一个孩子。他和Annie想找个华人社区安定下来,组建家庭,或许还会开家属于他们自己的餐馆。他想知道福建人餐馆是否能在唐人街之外取得成功。他说道,美国人可能还没做好准备,但是如果他们有机会品尝一下自己制作的菜品的话,美国人也会喜欢上的。他向我保证,下次相聚时,他会精心准备一些更美味的菜肴。
Rain看着第八大道的鱼贩们处理他们的冻鱼。“晚上这个时间来买海鲜是最便宜的,”他告诉我。“他们反正要把没卖掉的海鲜扔掉。”一名妇女正在购买一只巨大鲜活的红蟹。“如果你从没吃过那些螃蟹,你一定得尝尝!”看着我略带忧虑的表情,他补充道,“不要担心——我会将那些壳去掉,然后将它剁开的。这样吃起来就不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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