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餐馆业主要由广东人控制,他们的烹饪难以置信地重塑了美国对中餐的认识:糖醋里脊、馄饨、左宗棠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晚期,移民人口的成分发生了变化。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和80年代末的事件激起了美国民众的愤慨,中国移民也因此获得移民法庭的特殊豁免。福建人借此机会涌入美国。福建省背靠群山峻岭,面向台湾海峡,不便的地理位置让这里大部分地区的人们几个世纪以来都处于贫困之中。那里的居民匆忙离开,各个村庄在一夜之间几乎全数清空。
来到美国的福建人到餐馆工作,学习做生意,攒下钱来要么买下雇主的餐馆,要么另立门户。起初,餐馆都集中在大城市,但随着竞争的加剧,一些有胆识的移民离开城市,去追寻更高的利润。纽约亨特学院亚美研究学院教授Peter Kwong说:“以前的工作只仅限于唐人街和皇后区,所以人们会互相推荐。”但随着中餐馆在全国逐渐蔓延开来,它们之间的联系由职介所来完成。
传统的福建菜多汤且味道微甜,多贝类海鲜。但在福建移民接管了餐馆后,他们延续了广东的菜色,菜单上也保留了春卷和芙蓉蛋。在中餐业,福建人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勤奋但多少有些目光短浅。关于这点,流传着一个笑话:如果一个人沿高速公路成功经营了一家加油站,西方生意人或许会在附近开一家杂货铺或者餐厅,而福建人却会一窝蜂过来开上50家加油站。
这个笑话实际上是对于餐馆业暴利的淡化折射。在福建省会福州市周边的村子里,几乎每条街上都有人家出去打工往家寄钱。厚屿村在几十年的修建热潮之后,村中豪宅到处可见,但是几乎没人居住;该地人口大量流失,以至于非法占房者搬进某些空房中居住,长达几个月都没人发现。我在那里遇到一名在新泽西开外卖餐馆的妇女,她指着那些空房子说:“即使没人住也没关系,但你得建一个大房子,那样人们看到的时候就会认为这个人在美国干得非常好。”
该村庄在Rain离开之后的2009年,厚屿村北面的水上也发生了类似的转变。大部分仍然生活那里的成年人得到了外海亲人的资助,而那些留在当地的人仍需要做着农耕打渔勉强维持生计。Rain的父亲先前是位老师,后来去了一个遥远的工业区工作,每次回家都会给Rain带来玩具。“我很崇拜他。” Rain告诉我。
Rain很怀念村里的生活。幼年是在村间小巷里没日没夜的玩耍中度过的。再大点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们喜欢玩爆竹,会将爆竹插到水牛粪便中,点燃后撒腿就跑。他记得那些日子慵懒的逝去,年复一年没有任何紧迫感。但是在美国几乎没有闲暇,他说道:“如果你在这里邀请别人出去吃饭,或者去别的地方玩一天,他们会说,‘什么?你觉得我在美国有那么多时间吗?’”
他告诉我他之所以来美国并非因为贫穷,而是因为受到了宗教迫害而不得不背井离乡。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开始信仰基督教,他十九岁从职业学校毕业之后也开始和他母亲一道,参加了一个基督教家庭教会。
2009年的一天,他和一群年轻人在讨论《圣经》,突然警察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他粗暴送进了监狱,还要求他缴纳相当于324美元金额的保释金才能释放。从监狱出来后,警察不允许他随便走动,还经常去他家检查。由于无法工作,他不久便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在美国,人们经常会抱着怀疑的态度审视那些宗教压迫故事。而来自中国的庇护申请远超其他国家。2012年,有超过10,000名中国申请者获得了庇护,其中很多人都是在高价律师和翻译人员的帮助下获得的;埃及是第二大庇护申请国,成功申请到庇护的埃及人不足三千人。实际上,福建地方政府并不特别针对基督教徒,也极少打压小型家庭教会。
在追问下,Rain承认他们村的人之所以想来美国还有其他原因。比如他的父母亲就想让他过来:“他们一辈子都很穷。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继续穷下去。”甚至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人也很难让自己摆脱下层社会的命运,Rain说:“有很多人上过大学,文质彬彬也有教养,但就是连他们也找不到工作。”
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餐馆业主要由广东人控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晚期,移民人口的成分发生了变化。
去美国的费用会因省份不同存在差异。在皇后区一家拥挤的旅馆中,我见到了一名26岁来自河南省的年轻人,他花了12,000美元取得学生签证。在经过了蛇头培训通过领事馆的面试,并被一家俄克拉荷马州的英语语言学校录取后,他直接飞到了纽约申请庇护。Peter Kwong指出,福建人走的是一套完全不同的途径,他们支付的费用也是最高的:“福建村民不太可能因为别的地方价钱便宜而绕过这个网络。”
当Rain决定联系蛇头出去时,他的父母亲在村里打听到一个价钱:70,000美元。家人和朋友借钱帮他支付这笔费用,待Rain抵达美国之后他再慢慢偿还。“70,000美元不是笔小数目,但你一个月能挣2,000美元——所以几年之后你就能还清了,”他说道。“而且还完债务后每个月还是能挣到2,000美元。”中国私企员工平均年收入为4,700美元。
蛇头告诉Rain尽可能少带东西,他告诉我:“他们说,‘你以为我们是带你去旅游吗?越轻越好。’”两周之后,一辆货车载着他到了福州,将他丢在机场放并留下一个假护照、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和一张飞往北京的机票。“从走出家门那刻起,每件事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 Rain说到,“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走这么远。在北京,我第一次见到雪。” 出租车司机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将Rain送到了一家旅店——一个移民中转站。他在那呆了两周,平时不是在周围转悠就是看看电视,感觉就像在度假。
终于要动身了。Rain带着另一张写有墨西哥未知城市的纸条,和一位同样来自福建的年长些的男人上了飞机。经停法国时,他们焦急寻找着他们的转接航班。飞机最终降落在墨西哥,Rain感到十分害怕。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并向司机支付了一笔远超车费的钱。“我觉得他们很清楚我们都是些什么人。” Rain说。第二天,一辆车接上了他们并向北驶去。颠簸了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一座四处种满庄稼的小屋。屋里是一些墨西哥人和看守他们的蛇头,他们在等待时机穿过边境。没人说中文, Rain饿了的时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有人塞给了他一盒方便面。
房子就在距离边境不远的地方。蛇头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确保他们有着能在沙漠中走上一整天的良好状态,给了他们每人一瓶水后就将他们赶出了门。向导吹起一条充气艇,带他们渡过了格兰德河。“你只要理解‘Go’的意思就行了,” Rain说道,“当向导说 ‘Go, go, go’时你就跑。”
Rain和他的同伴们走了一整天再加上大半个夜晚,直到临近黎明他们才到达了一条公路,蛇头的一个同伙在那里等着他们。他们先去了休斯敦,一辆货车将他们直接送到纽约。“我刚到那里的时候,抬头望着天空,” Rain告诉我,“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大。而在中国,似乎一切都挤在一起,而且很小。那时我想,美国的生活将会很美好。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