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9年的夏天,我第一次见到她。长及腰间的头发随意的编着,蓝色碎花的真丝连衣裙到脚踝,一双坡跟凉鞋。我惊讶眼前这个温柔的模样就是笔锋犀利的白晓红。我问:“你是卧底记者白晓红?”她爽朗一笑,“你觉得呢?”
“我做记者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人的生活。”
为了她的坚持,她可以放弃沿着正常轨迹的生活。
那次见面为的是讨论一篇她的调查报道。她的一篇反映东欧劳工的调查文章刊登在我当时工作的报纸上,尽管隐去了部分真实的调查名字,还是被一个受访者发现了。他们找上报社,扬言要告她和报社。受访者要求作者和报社道歉,我被派去给她“做工作”。
我对她说:“不道歉的话,他们要告我们。”
她说:“你别怕,我这里有录音,有笔记,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为什么要道歉?即使要告,他们告不赢的。”
我说:“不是赢不赢这么简单,背后的人事关系复杂的很,牵扯太多,道歉的话省去了很多麻烦。”
她停顿了一会儿,仍是以一贯温和的口气对我说:“我做记者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人的生活。”
时隔多年,这句话仍然在我的耳边。
这是她的坚持,为了她的坚持,她可以放弃沿着正常轨迹的生活,放弃做个好妻子,乖女儿。
晓红1987年从台湾来英国在卡地夫大学攻读研究生。她说离开台湾的原因就是为了自由。她的家境好,沿着父母的轨迹她可以是台北的“名媛”,但她说:“我从小就是个‘问题少年’。”
在卡地夫大学后,她又攻读了杜伦大学的东亚文化研究硕士和威斯敏斯特大学的新闻学硕士。
我说:“连读了三个硕士?确实对学术研究很感兴趣?”
她哈哈大笑说:“我就是为了逃避工作,也不想回台湾,只有读书让我觉得最名正言顺最自在。”
她也曾想做个乖乖女,就是按照父母的意愿在大学毕业后结婚了。
这段婚姻维持了二十年,以和平分手告终。
她不刻意隐瞒自己的生活,“我常常因为暗访或者做实地调查,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各自忙得见不到彼此,我的婆婆也觉得我好像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时间久了,我们仿佛不需要对方了。回家以后也可以不对话。尽管心里还是很关心对方,但爱情,不在了。”
说起自己的生活,她笑着说:“我看我是永远当不了他们心中的乖女儿了。”
“我不敢坐飞机。”她说。
可她选择的职业却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多危险的工作。
除了她的温柔,第二次觉得惊讶是因为她曾经对我说:“我不敢坐飞机。”
“那你怎么回台湾看家人?”我问。
“唔,我坐火车从欧洲穿过到中国,坐船从厦门到金门,从金门坐火车去台北。单程大概要2个月吧。”
二十年来,一直如此。直到去年回去参加弟弟的婚礼,她才选择了坐飞机。
一个“不敢坐飞机”的人应该算是一个胆小的人吧,可她选择的职业却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多危险的工作。
2004年莫克姆湾拾贝惨案之后,晓红认为英国媒体对此类事件的报道充满偏见,英国政府也把惨剧单纯归罪于人口走私,让她想要亲自体验劳工的生活,真正从他们的角度了解他们的生活。这样才有了发表在《卫报》头版的第一篇以非法劳工的身份在肉厂卧底打工的报道。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