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外滩画报》
DH=丹尼尔・赫登
“我们没有任何防辐射的装备”
B:你是《独立报》驻非洲的记者,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出现在日本灾区?
DH:的确,我主要在非洲工作,常驻内罗毕。来日本之前,我正在伦敦等候前往利比亚的采访。但是,由于签证问题,我被耽搁在伦敦,恰好《独立报》需要一名有丰富海外经验的记者,协同他们的报道小组前往日本重灾区采访。我过去8年为《独立报》深入全球三十多个国家采访的工作经历,让他们选择了我,而我也毫不犹豫就动身前往了日本。
B:你去日本核灾区,你的家人没有反对么?大家对你的安全和健康不担心么?
DH:当然担心,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我总是去最艰苦的环境采访,他们相信我能够在采访中保护好自己,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B:在日本,当地人怎么看你要去福岛核无人区采访这件事?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DH:所有知道我要去那里的日本人,都非常关心我的安全,他们劝我不要去靠近核污染区域内的任何地方。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完成报道任务,把你看到的真相带给读者,你必须冒此风险。
B:所以,面对日本当地人善意的阻挠,你依然要进入核灾区?
DH:我经常会接受各种各样的提醒,有时候甚至是登上航班的最后一刻。但是,你必须仔细分析别人的建议,并且和你自己的实际经验相比较,最后相信你自己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当然,很少有人能够有那种直觉,能够平衡他人的建议与自己的决定。
B:为了自己的这次核无人区采访,你为此作了哪些准备?你购置了什么特殊的装备么,比如防辐射服?
DH:无论在哪采访,我随身总是携带一部卫星电话。在出发前,我通过朋友和专家找到了一名会日语的向导,他对那里很熟悉,并且有自己的车――一辆加长型丰田轿车,同时他也希望能够进入核污染区里面,看看那里的情况。我们乘坐的丰田汽车备有两个油箱,我们加满了油。同时车上装了足够的饮用水、食物和发电设备。但是,我们没有任何防辐射的装备,只有身上穿着的用于防寒的户外防雨服。
B:在前往福岛核电站前,你们有什么事先的计划么?或者,对于可能出现的情况,你们有什么应对措施么?
DH:在前往这样一个核灾区,我想,提前的计划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我们此行主要的目的就是观察尽可能多的事实真相,去探访还留在那里的灾民,了解他们的经历。在行进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来自道路,在海岸边,我们拥有的卫星导航仪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因为你不知道前方的路上会有什么,是碎石还是裂缝,或者是淹没道路的大水。此外,在灾区附近,住宿是另外一个难关。灾区内,几乎所有的酒店宾馆都停业了。有一次,我们不得不跻身于一家日本人唤作“情人旅店”的地方住宿,因为它是整个岩手县唯一还在营业的旅馆。
探访核无人区是让你能够铭记一生的经历
B:你们探访“核无人区”的路线是如何安排的?
DH:我们首先抵达岩手县,然后通过J-Village(编注:福岛县叶町,距离福岛第1核电站20公里远,东京消防厅总部就设在这里,目前俨然已经成为日本政府救灾的前线指挥所)前往福岛第二和第一核电站,之后前往南相马。
B:进入核灾区,你可曾感到恐惧?
DH: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对探访核无人区所产生的心理和生理影响做出评价,现在还有点早。但是,就好像我在报道中写的那样,这是种让你能够铭记一生的经历。整个过程中,真正让我们感到恐惧的是,当我们的汽车抵达福岛核电站大门口,看到过往的特种车辆上都是一些全身穿着厚重防辐射服、戴着呼吸面具的“福岛死士”,我们一瞬间呼吸紧张,仿佛身在民用车里,毫无防护措施的我们已经彻底暴露在核辐射之中。
B:在车子外面你可曾感觉异常?
DH:在整个灾区,到处是海啸留下的惨景,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诡异的味道,但是当时我们没有办法把这些与核辐射联系在一起。车窗外,是一种看不见也闻不到的死亡气息。
B:前往核电站的沿途,你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么?
DH:在核无人区的外围,我们看到很多很多日本自卫队的军车和士兵。但是在核灾区里面,我们只看到核电站的工作人员,很多沿途的路障都没有人把守,于是我们顺利地深入到了灾区的核心地带。
B:在包括你在内的很多新闻报道中,我们都看到在核禁区内有许多老人还留在那里?
DH:就如我们大家所知道的,日本是一个老龄化的国家,特别是在它的乡下。日本人的乡土观念很强,很多日本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而对于核灾区的老人们来说,那些往往需要长期才会显现的辐射病,对于他们的威胁并没有那么严重,而年轻人和带着小孩子的父母,才是最容易受到影响的。所以,在禁区内外,才会有一些老人留守。
B:作为一名多次报道环境保护和全球气候变暖的媒体人,你对日本的核电站发展有什么看法?
DH:对于是否应该建造核电站,我并没有绝对的答案。如果你有完美的司法系统,那么做出死刑的判决会变得相对容易。同理,核电可以是人类能源的最佳选择,但是人们必须保证核电产业系统是完美无缺的,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我个人觉得,由于日本的核电业与政府保持了一种过于亲密的关系,导致在政府“帮助”下,他们那些陈旧的核设施得以继续被使用,而不是按照规定退役。
B:从历史上看,当年深入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采访的记者,多数都受到辐射的污染,很多人因此患病甚至丧生,对此,进入核电站腹地的你,不担心受到放射线的危害么?
DH:我当然也担心自己的身体受到辐射伤害,但是我曾在去之前咨询过医生和科学家,他们告诉我,遭到核辐射的风险的确存在,但并非不可控制。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当我们靠近反应堆的时候,它里面会否又发生了什么新的泄漏或者是不是发生新的氢气爆炸。
B:目前,你在哪里?
DH:我正在返回伦敦的途中,因为科特迪瓦发生内战,我将很快赶去那里,报道最新的情况。
B:从核无人区回来之后,你是不是接受了核辐射的检查?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吧?
DH:我在位于东京的ABC新闻网那里接受了仪器的检测,显示我仅仅受到少量的辐射。因此,我还吃了一些碘片。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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