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昆族的孩子为例,他们在满周岁之前,90%的时间都会和母亲或照顾者有肌肤接触。昆族的母亲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背着孩子。孩子到了1岁半左右,因为要和同伴玩耍,才会开始常与母亲分开。即使昆族儿童不是由母亲照顾,而是由其他人照顾,孩子与照顾者接触的时间也超过现代西方儿童与母亲或照顾者接触的时间。
西方社会的人如果要带孩子出去,通常会用婴儿车。婴儿车里的孩子与照顾者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很多婴儿车都是卧式的,有些则是让孩子坐着,面朝后方,因此孩子看到的世界便和照顾者完全不同。近几十年在美国渐渐流行让孩子直立的背袋或抱婴袋,但孩子仍面向后方。传统族群用婴儿背带或把孩子扛在肩上,孩子就能坐直,面向前方,和照顾者看到的世界相同。有些人类学家认为,昆族母子经常有肌肤接触、在前进时看到的世界也相同,因此他们的神经动作发展可能比西方孩子更好。
在气候温暖的地区,孩子与母亲几乎都赤身裸体,因此肌肤会经常接触,但在寒冷地区则比较困难。传统社群中约有半数会用暖和的布料把孩子包裹起来,他们几乎都是来自温带气候地区。婴儿不但被包裹起来,也常被绑在摇篮板上。其实全世界都有人这么做,特别是居于高纬度的社群。这么做除了御寒,也限制婴儿身体和四肢的行动。纳瓦霍印第安人的妇女解释说,这样可以使孩子赶快入睡,或让孩子睡得安稳,以免突然被吵醒。纳瓦霍印第安人的孩子在6个月大之前60%~70%的时间都躺在摇篮板上。以前欧洲人也常用摇篮板,但近几百年就不再使用了。
对很多现代人来说,用摇篮板或把婴儿紧紧包裹起来都是错误的育婴法。我们重视个人自由,因此不愿用摇篮板或把婴儿紧紧包裹起来,以严格限制婴儿的行动自由。同时,我们认为这么做会阻碍孩子的发育,造成心理创伤。然而,以纳瓦霍的儿童来说,婴幼儿时期是否被绑在摇篮板上对他们的发育并无影响。此外,婴幼儿时期被绑在摇篮板上的纳瓦霍儿童和住在附近的英国或美国儿童,两者的生长发育并无差异。这可能是因为孩子开始学习爬行,有一半的时间不再受到摇篮板的束缚,即使被绑在摇篮板上,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从另一方面来看,母亲用摇篮板将孩子背在身上,孩子便随时可以和母亲接触,反而有利孩子的心理成长。有些专家因此认为,不用摇篮板不见得可让孩子接受更多的外界刺激,有助于孩子的神经动作发育。反之,现代西方孩子一般和父母睡在不同房间,出门躺在婴儿车内,白天几乎都待在婴儿床上,这样的孩子反而比摇篮板上的纳瓦霍孩子更少有机会与人接触。
对婴幼儿啼哭的反应
关于孩子啼哭如何反应最好,儿科医生和儿童心理学家已经辩论很久。当然,父母得先去看看孩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是需要什么。如果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是不是该把孩子抱起来,安慰一番?或者把孩子放在床上,让他继续哭,不管他哭多久?如果父母把孩子放下,走出房间,孩子会哭更久吗?要是抱着安抚,孩子是否会变得更爱哭?
关于这些问题,西方国家有许多不同的看法,即使是同一个国家,每代人的看法也都不同。50年前,我住在德国的时候,那时大多数的学者、专家和父母都认为孩子哭泣,就让他们哭。在孩子无缘由地哭泣时,安抚他们,对孩子反而有害无益。研究显示,德国婴幼儿啼哭时,每三次有一次父母不会理睬,或者过了10~30分钟之后才会响应。德国的婴儿常独自长时间待在婴儿床上,母亲则外出买东西或在另一个房间工作。德国父母要求孩子尽早学会自立和遵守秩序,包括自制及顺从别人的要求。美国父母常在孩子啼哭时立刻到孩子身边安抚他们,德国父母则认为这么做会宠坏孩子。德国父母担心过度关心会使孩子变得任性、骄纵。
1920~1950 年,英国和美国城市地区的父母对孩子的态度变得像德国人。儿科医生和育儿专家告诉美国母亲要按照一定的时刻表来喂奶和清洁,孩子一哭就上前安抚只会宠坏他们,而且孩子要学习一个人玩耍,越早学会自制越好。人类学家莎拉 布莱弗 赫迪(Sarah Blaffer Hrdy)曾描述20世纪中期的美国父母在孩子啼哭时的反应:“在我母亲那个时代,受过教育的妇女都认为孩子一哭就冲过去抱他只会宠坏孩子,孩子只会变得更爱哭。”到了20世纪80年代,我和我太太玛丽抚养我们的双胞胎儿子时,我们根据专家的建议,把孩子放在床上,亲吻他们,跟他们说声晚安,接着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他们的房间。他们听到我们离去,总是哭得声嘶力竭,但我们再如何不舍,也不能前去安抚。10分钟后,我们再回来,等他们平静下来,再悄悄地溜出去。他们再哭,也不能管。听孩子哭,我们也很难过。不少现代父母都了解这样的心情。
然而,狩猎—采集族群的做法则不同。他们认为孩子一哭就该立即反应。埃菲俾格米族的孩子如果哭闹,母亲或其他照顾者总会在10秒内安抚孩子。如果昆族的孩子哭泣,父母在3秒内给予安抚的概率高达 88%(包括抚触或喂乳),几乎100%在10秒内可得到父母的安抚。昆族母亲在孩子哭泣时会喂他们吃奶,若是其他照顾者则会把孩子抱起来,或是轻轻抚摸他们。因此,昆族的孩子每小时最多只哭1分钟,每次哭不会超过10秒。由于昆族总是立即满足孩子的需要,昆族的孩子每小时哭泣的时间只有荷兰孩子的一半。很多研究显示,如果1岁大的幼儿哭泣,大人不予理会,哭泣的时间会比得到大人安抚的孩子长。婴幼儿时期哭泣立即得到大人的安抚,是否更能发展成身心健全的人?关于这样的问题,我们必须进行对照实验。研究人员随机将一个社群的家庭分成两组,一组不理会孩子哭闹,另一组则在孩子哭泣的3秒内前去安抚。20年后,等这些婴幼儿长大成人之后,研究人员再来评估哪一组的孩子自主性更强、人际关系稳定、能自立、自制、不会任性,而且具有现代教育学家和儿科医生强调的美德。
可惜,至今还没有研究人员进行这样设计良好的实验,并做严谨的评估。我们不得不从杂乱无章的自然实验下手,从故事和传闻入手比较不同社群的教养方式。至少我们可以下结论说,像狩猎—采集族群的父母立即安抚哭泣的孩子,并不一定会让孩子变得依赖性强、任性。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后面看看一些学者长期观察得到的结果。
儿童游戏与教育
还记得我刚来到新几内亚时,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听见孩子在我的草屋外面玩耍、叫喊的声音。他们不是玩跳房子,也不是牵着玩具车走,而是在玩部落战争的游戏。每个男孩都拿着小小的弓,用野草做的箭射向对方。当然,被草做的箭射到根本不会受伤。这些孩子分成两组,互相对抗,拿着弓箭射向对方。男孩除了攻击,也会左躲右闪,以免被对方的箭射中。这是模拟真实的高地战争,只是草箭不会伤人,双方都是孩子,不是成人,而且他们都是同一个村子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我在新几内亚高地看到当地小孩玩的这种游戏就是典型的教育游戏。很多儿童游戏都是儿童从自己所见和从大人那儿听到的故事,来模仿大人从事的活动。虽然孩子这么做是为了好玩,但游戏可让他们练习将来长大成人必须学会的生活技能。人类学家海德论道,达尼族儿童玩的游戏,除了祭祀仪式不能拿来当作游戏,其他都是模仿成人做的事。达尼族儿童玩的游戏包括用草做的矛打仗、用矛或棍棒摧毁浆果军队。他们拿浆果在地上滚来滚去,象征战士前进或后退,会攻击悬挂在树上的苔藓和蚁窝,也会为了好玩捉小鸟,或建造小草屋、花园和沟渠。他们会用绳子把一朵花绑起来拖着走,说这是“猪猪”,也会在夜晚聚集在营火旁,看木棒烧成炭之后会倒向哪个人,那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姐夫或妹夫。
新几内亚高地的成人生活和儿童游戏都以战争和猪为中心,对苏丹努尔族来说,最重要的牲畜则是牛。因此,努尔族儿童不管玩什么都和牛有关:孩子会用沙子、灰烬、泥土建造玩具牛栏,也会用泥土捏出牛的模样,然后玩赶牛的游戏。住在新几内亚东部海岸的迈鲁人乘坐独木舟捕鱼,迈鲁儿童自然也会造玩具独木舟,用小小的网和鱼叉假装在捕鱼。巴西和委内瑞拉的雅诺马莫印第安儿童则对他们住的亚马孙雨林非常感兴趣,从小就喜欢在雨林中观察各种动植物,每一个都是小小博物学家。
至于玻利维亚的西里奥诺印第安人,孩子才3个月大,父亲就会给他一副小小的弓箭当玩具。到了孩子3岁的时候,就会拿着玩具弓箭到处射,先是射没有生命的东西,然后是昆虫,接着则以小鸟为目标。等到8岁,男孩就会跟父亲一起去打猎。12岁那年,男孩已成为真正的猎人。至于西里奥诺的女孩,自3岁就会玩小小的纺锤、织布机,会做篮子和陶罐,也会帮母亲做家务。西里奥诺的孩子除了摔跤,就只会玩弓箭和纺锤,不会像西方的孩子玩捉迷藏。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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