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来,在北京奥运会前几个月,他就和我说过一句话:“有时候,真想一觉醒来,这天就是奥运会比赛日,比掉算了!”在一旁的,是刘翔的赞助商聘请的一位专门来为他拍视频的老兄。这位老兄回国后,剪辑出了一部记录刘翔康复历程的片子,叫《追》,我个人认为拍得很棒。在这个23分钟的片子里,他忠实记录了一段采访内容,采访对象是一位北京的哥:
“大多数客人都这么认为,认为这次他可能觉得跑不过人家了,所以还是退出的好,省得在自己国家面前丢脸。”
(画外音)“那他不是腿受伤了吗?”
“借口!”
(画外音)“那你还会支持他吗?”
“从他退出比赛我就讨厌他了。”
谁都知道他想证明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整个2010年到2012年,我几乎没怎么见到过刘翔,和他的主要交流方式,也只限于偶尔的电话,或者短信,后来是微信。那两年的刘翔,感觉是憋了口气,谁都知道他想证明什么,但他自己从来不说。
“最近还行吧?侬稳一点。”“放心,开心最重要。”和他的微信交流,一般不会超过这个范畴,我从不问他任何关于训练和比赛的问题。更多的信息,来源渠道变成了刘翔的父亲刘学根。
“嚯哟,你没看到小家伙身上的栗子肉,比2006年还厉害。”“小家伙下决心八步改七步了。”“小家伙电话打过来,说这次差点打破罗伯斯的世界纪录,不过没关系,还有机会。”
虽然与刘翔关于训练和比赛的信息几乎不交流,但我却能感受到他的信心,乃至快乐。“争取先跑到13秒30”是2009年,刘翔对我说的他的复出目标。而现在,他居然跑到了12秒87。
直到2012年的7月初,我在上海莘庄的训练基地,看到了刘翔。他拉了一个行李箱,从寝室楼里走了出来,老远就冲着我喊:“玮哥!你来啦!”那天,刘翔的父母也来了。因为他们要送儿子,踏上前往伦敦奥运会的征程。
整个告别的环节没有特别的仪式感,就是大家一起合了个影。临上大巴,刘翔一个劲地朝父母挥手,“放心,你们放心。”车窗摇上,我没看到刘翔的表情,但刘学根和吉粉花别过了头,揉了揉眼,好像眼里进了沙子。
说实话我觉得是时候了
我是坐在伦敦奥运会记者席的第一排,看着刘翔退赛的。我采访过三届奥运会,现场目击了他两次退赛;唯一一次夺冠,我不在现场。
伦敦奥运会的男子110米栏第一轮,裁判低声说“各就各位”,我的心跳和往常一样开始加速——尽管采访过那么多次刘翔的比赛,但我仍会紧张。尤其是在决赛起跑线上,看到清一色的黑人选手,只有刘翔一个黄种人孤独而坚定地举起双手向观众示意,瞬间就会让你血脉贲张。在那时,我才会觉得往日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有多么了不起。但那天,刘翔还是倒下了。
“医生告诫过我,说我的跟腱很可能断裂。”刘翔后来回到上海,与我聊起那天的情景,“我后来上跑道,踏了踏起跑器,就知道医生没骗我。”
那天在伦敦,我所能做的,只能是第一时间把“刘翔跟腱确认断裂”的消息发到了新浪微博。那条只有一句话的微博,在几小时内被转发4万次。“说句实话,我觉得是时候了,不如就退了吧。”伦敦奥运会后,我一直想和刘翔说这句话,但始终没勇气说出口,只是和他父亲老刘喝茶时,反复向他提起。
“尊重他的想法,看他自己吧。”老刘总是呵呵一笑。
直到上个月的一天,刘翔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周六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把你太太和女儿也带来?”
那天,刘翔的父母也在,是一顿家宴。我让女儿叫刘翔“叔叔”,她一直羞羞地不愿开口。看着我的女儿,刘翔笑了,忽然说:“还记得吗?有一年,我记得我们还一起住过一晚。”
“2005年,深圳。”我接口。
“是啊,那时我们才几岁,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我摸着女儿的头,笑着没接口。
回到本文的开头。在3月底接到那个电话之后,我给刘翔发去一段微信:“哥们,你的青春,其实也是我的青春,你的职业生涯,也是我体育记者职业生涯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回忆。”
其实,我还等着再发一句话: “现在该你自己决定你的未来是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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