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赢与退意
退役来临的那天,并非是第一次萌生退意时。集体的成功带来荣誉感的同时,失败也带来了沮丧乃至退意。
2004年雅典奥运会,是季婷第一次受到打击。0:8输给德国队后,女足一路下滑。
“那次大家觉得肯定会晋级的。但是没想到我们第一场打德国。开场15分钟我们压着德国打,一下子有点飘飘然了。德国女足也是世界冠军,她们试探15分钟之后就开始啪啪啪啪连进球。之前过于自信,我们和教练都没有想过要防守。上半场被人家打个3:0,下半场仍没有跟我们说要防守,只是说,你们不要紧张,不要慌,结果下半场被人家打了5个。到最后,普林茨她们进球后,都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做出耸肩的手势,好像在说:这是中国队吗?”
季婷至今难以容忍那场“丢人”的比赛:“输球不怕,咱别丢人。”在紧接着的2005年全运会上,上海女足在冠军志在必得的情况下,罚点球输给了北京女足。“这又给了我一个打击。”
全运会结束后,国家队集结去打阿尔加夫杯,季婷第一次跟上海队教练说“我不想踢了”。
加上全运会之前,参加东亚四强赛,又是历史最差的第四名。“那两年把我对足球的激情,一下子给浇灭了。什么都看开了,觉得踢球没什么意思了。”
教练试图说服她:“你现在退肯定可惜。”最后决定给她无限期放假休息。在阿尔加夫杯之前,女足国家队又经历了换帅。季婷没有参加阿尔加夫杯,她选择留在上海。
大休过后的第二次想退役是2009年。“经历那么多后,感觉自己确实是成熟了,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唯独念着全运会冠军。“之前两次都是第三名,都是在半决赛输掉了。第一次输的时候还小,不懂,就知道哭。第二次,已经看开了,流不了泪了。知道运动员生涯就是这么残酷,不是赢就是输。”
季婷再一次跟教练提出退役。教练同意了。这次退役后,季婷取出了腿上的钢钉。
“某个时刻,神迹般的逆转,这是足球的魅力,所有事情都不能够预计,也是这么多年踢球,又快乐又悲伤,反反复复,起起落落。”2009年退役后,季婷每个月拿着体育局给的两千多块钱基本工资,以养伤为主。
不久,马良行执教女足,又把刚退役的老队员喊回去。还在养伤的季婷接到电话时,犹豫说:我不想踢了。
马良行问:是因为伤病不想踢,还是因为个人原因。季婷说主要是伤病。马良行建议她先回球队恢复一下,“试试看,如果实在不行,就不强求。”父亲心疼季婷,不让她归队。母亲则力主她回去。“当时回去最主要的想法是,希望退役前能拿个全运会冠军。”当然最终季婷也没能拿到这个冠军。在退役前的全运会上,上海女足遗憾地负于江苏女足。
孙雯是季婷特别喜欢的教练。“她是一个特别人性化的教练,因为她之前在美国大联盟踢过球,特别想带中国足球像国外那样发展,不希望给我们太多压力,踢球就是踢球,离开足球,爱干嘛干嘛,每个星期还能够回家一次。”但是这种人性化管理很快被足协否定了。
迷惘期
退役后的季婷参加上海市体育局办的“百人计划”,可以通过一年的培训成为教练。但是否要继续从事与足球相关的工作,季婷自己也说不清。“踢球到现在,足球带给我什么?我看不到。让我去培养下面的运动员,除非体制改变,让我有一个新的认识。我们退役后,谁来管我们?如果足球体制不变,又是伤害下一代队员。即使确实有潜力,现在女足像孙雯那样的又有几个?大多数踢不出来的。”
孙凌和季婷一样艳羡国外的运动员,“从小就培养兴趣,他们没有什么职业队伍,都是兼职,该上班的上班,该读书的读书,不是封闭的。只在大赛前几个星期一起吃住训练,不像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压力没有这么大,只是重在参与。比赛输了,当时难过下,转身就投入属于自己的生活,真的是重在参与,付出了,就行了。”
4个“80后”女孩都是在懵懂的小学二三年级,受家中爱足球的父亲影响,参加少年队、成年队……也是在她们懵懂的年纪,中国女足“铿锵玫瑰”的荣耀一路高歌。
在进入专业队之后,她们发现“各个省市都要争冠军,领导的眼里只有金牌,只有第一名。拿不到金牌,难道就把我们的4年全部都否定掉吗?这种体制也促使我们不想再踢球了,踢到后面,我们几十年的青春付出全被否定了。既然否定了,我们凭什么再踢下去?”
退役后面临的问题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读书不行,除了从事和足球相关的行业,还能干什么?我们与社会是脱节的,将近20年的封闭训练,几乎没有接触过社会。”
都知道运动员退役后会有一个迷惘期,黄璐娜和孙凌的这个时期要简单许多。原先规律的训练生活被打破了。每天早上7点醒来,惯常地以为该训练了,换衣服洗漱完毕后发现:“哦,不用训练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全身松懈下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不训练,那该干什么呢?”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两个星期后,黄璐娜的心里就开始发慌了。打电话给队友约出来吃饭、喝咖啡、唱K。在和队友一起迷惘的过程中,孙凌说起了开火锅店,很快得到了响应。
孙凌的想法最初是跟丁贝莉倾诉的。她们俩家离得近,穿过一条街就可以时常串门。此时的丁贝莉已经是一家儿童英语培训机构的校长了。虽然与孙凌同龄,却是球队里自我意识较早觉醒的:“我清楚,女孩踢球时间越长,以后到社会上就越弱势,我觉得早点退役为好。”这位叫“贝莉”的女孩,最初的梦想是要做女足的“贝利”。
2006年,丁贝莉退役后适应了很久:原先准备读大学,但最终没读成,然后到健身机构做私人教练。不到两年,“觉得健身教练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也是在吃青春饭,迟早有一天会做不下去。年龄和身体条件都有局限性。”
在健身房认识的朋友,觉得她口才不错,推荐她去一家英文机构。丁贝莉在那里一下子被提到市场主管。“我从一个没有社会阅历、没有工作经验的人,突然要去管理一个团队,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嘛。领导也不是傻子,他都看在眼里,实际能力达不到的话,再有朋友推荐,总有天会被淘汰。”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