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案”人员的特批人生
隔离审查进行了4年,“除了一支笔供我用来写交代和检查外,还能做的就是早盼太阳、夜数星星。”在“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的毛主席像”的时候,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文革”初期遭批斗时,一日,母亲突然拉他到里屋,哆嗦着给他看自己供奉的两尊雕像——一尊是释迦牟尼,一尊是毛主席。庄吃了一惊,但母亲却很虔诚:
“你别怕!没人知道,他俩我都供着,没人的时候我就点蜡烛叩头,因为没有烧的香卖。你别不信,灵着呢!”
隔离中的庄则栋不由得苦笑:“灵着呢,果然很灵,我又坐到了囚室中,这次一坐竟坐了4年。”
1980年,重获自由的庄则栋被分配到山西体委工作,他急切地询问陪同的国家体委工作人员,组织如何对他定性?工作人员答复还未定,但,“你自己也可以想象。”
当庄则栋走上去往山西的火车,窗外是他久违的世界。他睁大眼睛“重新认识生活”,“有些头晕目眩”。
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回首往事,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墨绿色球台旁边度过的,是在掌声、鲜花和赞扬声中度过的,一度达到了荣誉的顶峰,一度又身陷囹圄,与世隔绝……我知道我要走的是一条忏悔和赎回过失的唯一道路。”
火车到达太原,地方体委的对接人员叫了他一声“同志”。庄流了泪。
庄在山西带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同时也等来了他的人生结论:“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犯有严重的政治错误,属人民内部矛盾。”“江青、林彪反革命集团成员”(简称“两案”人员)成了他洗不掉的政治标签。
1985年,他回到北京少年宫执教,并与鲍蕙荞离婚。
那时的他,定位于“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政治的污泥呢!”
人生低落期,他与当年在日本打世乒赛时认识的女球迷佐佐木敦子重逢。后来两人相爱并相约相守一生。他送给敦子自己在隔离审查期间储备、在山西期间写就的、凝结其毕生运动经验和做人思考的著作《闯与创》。这本书来之不易,在众多出版社拒绝之后,他写信给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万里,才得以印刷面世,他回北京后的工作才得以落实。
庄则栋为敦子装修家里的老房子,力图有日式风格。由于当时供应不足,在用电和煤气方面,庄则栋不得不求助于北京市相关部门领导。
“特事特办”、“写信给中央领导反映情况”几乎成了庄则栋解决重要问题的惟一方式。所以,当他跟佐佐木敦子的婚姻因涉外而得不到批准时,他只能再次运用“写信”的方式。
庄则栋事前咨询涉外婚姻处,知道他和敦子的情况符合法律规定,可以结婚。但单位领导却给他传达指示,由于其曾官至部长,掌握国家机密,不能与外国人结婚。禁令传来的同时,敦子的中国签证到期,未获延续,只能回到日本。
以为自己不可再次拥抱爱情的庄则栋苦闷悲伤,他“哀叹自己再一次以喜剧的形式扮演着悲剧的角色。……我要问问命运之神:‘您怎么总是选我当演员呢?’……舞台上演员的荣辱、兴亡、悲喜全是假的,而我的这些却都是真的。”
他找了北京市教育局副局长、东城区政府副区长、前中国驻日大使及其夫人、万里副总理的妹妹、外交部部长、习仲勋的秘书等,未果。后经朋友建议,又把申请投给时任天津市市长李瑞环。他在给李的信中讲述佐佐木敦子出生在中国、父亲为中国建设而病逝于此的故事,交代敦子愿意放弃日本国籍,加入中国籍,并说自己“已十几年不参政,是个时过境迁之人”,两人均符合法律规定结婚的情况,请求领导批准。同时,敦子也3次写信给邓小平陈情。
1987年,庄则栋和佐佐木敦子终得完婚。1991年,就接受日本友人邀请观看41届世乒赛及自己著作日本版首次在日发行等事宜,庄则栋上书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请求批准赴日工作,并探望岳母。这一请求得到了中央的批准。
家庭生活恢复正常,但庄最在意的组织和社会评价的回归却要经历更久。
新华社记者唐师曾记得,1984年,北大国际政治系拟邀请庄则栋来开讲座,庄自报演讲题目《我的七十二变》,未获北大批准。
“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火红年代,上边儿有严格规定,刚放出来的庄则栋像一只惊了枪的兔子,严禁采访。”因此,一直想一睹庄则栋真容的唐师曾来了个硬闯少年宫,冲进庄的教室,连拍3张,立刻被庄挥舞球拍赶了出来。二人肢体接触之际,唐把名片硬塞进庄手里。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