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爷爷”引发乒乓外交
在中国乒乓球队的发展历程中,周恩来的角色举足轻重。几乎每次大大小小的比赛,周都会以践行、接风、恳谈、视察或者观看汇报表演的方式参与其中。
1969年秋,进入“文革”后就无法正常训练的庄则栋在一次庆祝活动中见到周恩来。乒乓球队早已停止训练和比赛,容国团、傅其芳、姜永宁不甘屈辱,悬梁自尽,庄则栋也被冠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剃阴阳头、游街、批斗。这次的庆祝活动是在周的直接过问下,庄才被安排参加的。当他快步走到周总理面前、激动握手之时,眼泪涌出。他说:“敬爱的总理,我非常想念您,非常感激您。”周对他及围上来的其他体委人员说:“过几日,我要观看你们的体育表演。”至此,乒乓球队恢复了训练。
1971年春,毛泽东、周恩来根据国际国内形势和外交工作的需要,决定派乒乓球队参加在日本名古屋举行的第31届世乒赛。出征前,针对日本右翼势力的危胁,毛批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准备死几个人,不死更好。周叮嘱球队:政治挂帅,但也要考虑国际社会的感受(诸如在机场迎来送往时,就不要每人手持红宝书,集体背诵毛主席语录了);尤其要贯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方针。
庄则栋是领袖叮嘱的最忠实也是最勇敢的执行者。当美国19岁的运动员科恩误上中国队大巴,中方人员看到他背后的USA标志后,车里彻底沉默了。有10分钟时间,庄则栋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10岁的时候,最熟悉的歌曲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中美关系坚冰22年未破,球队早就有出国比赛见到美国队成员不握手、不打招呼、不赠送礼物的规定。“文革”期间违反,最轻也会被冠上“里通外国”。但,毛主席之前不是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美国老朋友斯诺时说“我们要寄大希望于美国人民”吗?周总理不是说“友谊第一”吗?对方这个长头发的古怪的美国小伙子,只是一个球员,是普通的美国人民,不是政策的制定者,我们作为礼仪之邦,就那么晾着人家,不好。
“我们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什么事,技术好的去。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派我做代表。”于是,庄则栋站起身,走到科恩面前,送上了一幅西湖织锦。大巴到站,门开,记者和大批没票入场的观众看到了次日各大媒体的头条画面,31岁的庄则栋和19岁的科恩,单纯地互相微笑着,“中美接近”。
在中国乒乓球队出征之前,据林克、徐涛、吴旭君所著《历史的真实》披露,毛邀斯诺登上天安门城楼,是向美国高层传递往来信号。但美国高层并未捕获这一微妙细节。基辛格在《白宫岁月》中记述,“斯诺自己后来谈论这一事件时指出:‘凡是中国领导人公开做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事情过后我才终于理解到……”
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是庄和其时大多数中国人的信条,对于中国的政治风向,中国人民显然要比美国国务卿“觉悟高”。在1971年的这个春天,庄做到了出乎领袖意料的好。虽然,他当时的大胆和出于友善的单纯想法,一度引起了队里领导和队友的责怪与担心。
毛泽东在《参考资料》的边角读到庄则栋与科恩的交往,大叫“庄爷爷”,并立刻责令追回此前已经批复的“不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决定,“乒乓外交”、“小球推动大球”的外交史诗拉开序幕。毛评价庄“不但球打得好,还会办外交”。
庄在回忆录中说道:“同志们,(毛主席叫我‘庄爷爷’)这不是我庄则栋所能承受的,我们都是毛主席的孩子,毛主席是我们最尊敬的人……用后来熊向晖同志的话说:‘毛主席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庄,这件事你做到毛主席心坎上去了。’”
庄则栋的一番单纯友善,改变了中美两国的关系和当时的世界格局;伟大领袖的一句评价,则改变了庄则栋的人生。
紧随毛主席的身边人
被招进中央读书班的时候,庄受宠若惊。他很快学习到了重要文件:毛主席致江青的信。毛主席说“我有些什么事情,我都不能跟别人说,只能跟你说”。读书班里除了他之外,都是造反派的风云人物,而他,只知围着墨绿色球台打转的木讷的乒乓球运动员,显得那么“落后”——他的第一张大字报,还是由第一任妻子鲍蕙荞写好,逼他签字的。
庄第一次见江青,感觉对方很随和,拉家常,问到鲍蕙荞身为一位钢琴家下放到干校无琴可弹,江立刻表示:我的样板戏正需要一个弹钢琴的。
鲍蕙荞调回“艺术岗位”之初,也对江青充满感激。但她渐渐发现,这位女领袖表面叱咤风云,私下里大家都对其不满。而自己的丈夫,也从讨厌“没本事瞎胡闹”到“对政治感兴趣了”。
其实庄也一度疑虑。身边有“积极”的朋友劝他:你是信主席?还是信自己?
他决定信主席,以及,主席最亲近的人。
一次陪江青打球,江问:“小庄,我打得怎么样?”喂球喂得恰到好处的庄答:越大越好。江得意地说:“总理打球只会推挡,我喜欢两面抽杀,进攻!”
自从上了江青的战车,庄则栋不得不一往无前,他成为共和国最年轻的部长级领导——体委主任,进入了中央政治局。据《乒乓启示录——庄则栋在“文革”中》记载,他下放了自己的队友,批斗时任体委主任王猛,在周和邓的劝阻下仍不敢放弃江的指示。鲍蕙荞发现他烟越抽越多,而且是雪茄;出门不管多远的路,都要坐红旗小轿车;她对他的工作提出质疑,他反驳说自己是在真正干马列,是革命;当她表示出对他媚权的不屑时,他高呼:你的一切还不是我给的!
有的时候,他也会怀疑,特别是当江青跟周恩来意见发生矛盾时,他常常不知所措,害怕站错队。
“跟着刘少奇,刘少奇一完下边一下完了。跟着林彪,林彪一倒下面‘哗’就完了。……跟谁就特别重要。文化大革命干什么都是主席讲,那主席的夫人那是最稳的……所以把江青他们都作为毛主席最亲密的人来对待。”他在2002年的《鲁豫有约》节目中说。
但在巨浪的裹挟下,他不自知地众叛亲离。四五事件前,他警告家人,都不要去天安门广场。鲍蕙荞去了,热血沸腾。全家人在电视机前看周总理的遗体告别,发现小庄像惯常一样,背着手,踱着步,走过总理灵前。全家人都愤怒了。庄试图解释他们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真实的内心,自己牵挂总理,泰国体协送来的燕窝他都第一时间拿给总理补身子,总理去世后他独自一人痛哭良久。但家人已经无法相信他。
粉碎“四人帮”,全国迎来了二次解放,鲍蕙荞心里的大石头去除了,却仍然无法继续她热爱的艺术事业——因为丈夫牵涉江青反革命集团,她被隔离审查。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