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撕裂的逻辑
面对各种来自老家的经济索要,“老啃族”们大多是哑子吃黄连,有苦不能言。一个农村家庭,如果只有一个孩子在城市里工作,那么这个孩子一生都自动放弃了诉苦的权利。
“诉苦,只能给父母更多心理压力,你必须表现得很坚强,就好像什么困难你都有办法对付。”罗峰说。
被“城市化”了,成为了一个市民,这真是一种值得庆幸的结果吗?何东光反问自己。他说,成为一个城市人,真的是我自己想要的吗?我不过是试图通过努力读书改变命运,而在当时,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就是进入城市,在这个过程中我根本没得选择。
对于罗峰、何东光他们而言,现在的“市民”身份,其实是一种伪存在。
在历史欠账无法通过公共政策来弥补、清偿的条件下,率先被“城市化”意味着现实与心理上痛苦的撕裂。
“老啃族”除了力尽所能地养着父母,还面对着许多乡村社会通过父母传递过来的额外负担。前述的筑路、修桥、建祠堂是一部分,此外还有农村的泛家族关系带来的人情负担。
比如表弟上大学要赞助一点费用、姑舅新居入伙要赠送一台电视机、父亲的朋友做大寿要送个贺礼……这些人情债,事实上是父母一代的人际关系产生的,也是以父母的名义送出,但最终还是一分一角都落实到子女身上,成为“养老负担”的一部分。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但你没办法说不。”罗峰说,前年父亲打电话来,说他的“同年”(用某种简单仪式确定的关系很好的同龄朋友)新居入住,想给他送一套客厅沙发的时候,心里的确憋着一股气,想吵架。“我家也正要装修,我自己的沙发还没有着落呢。”
罗峰感觉到,城市和农村,运行着两套完全不同的生活逻辑,彼此之间并不能互相理解,而自己恰巧卡在中间。
长期缺乏保障,子女就是唯一的保障,这是许多农村“80后”的父母共同的现实。谁家有一个在城市里有一份像模像样的工作的子女,就是家里最大的骄傲,父母们就会热衷于夸耀他,就像在夸耀一只源源不断地下蛋的母鸡。
“有时候回到家里,根本跟我没有关系的场合,父亲也要找机会来介绍我一番。”罗峰说,“七八千元收入,在他们眼里是一个高得离谱的数字。别人当然会附和几声,羡慕几眼。”
“但紧跟而来的就是各种麻烦,有人来向你借钱,或者找你办事。这时你怎么办?借吧,没钱,对方借了基本也不打算还;办吧,没那个能力,答应下来不见得办得成。你如果拒绝,在乡下就会迅速形成一个让家里人十分难受的负面舆论场。”
在城市里,你会在物质上尽量低调,有时还会做一些必要的隐匿,然而在农村,是另一套令人头大的逻辑。城市里你常常可以说不,在农村几乎没有说不的机会。在城市的孩子努力去供给在农村的家庭,这几乎就是城市“反哺”农村的唯一形式,然而实质上,这还是农村的“自哺”。
农村诚有不孝子。去年国庆节,71岁的老人杨李氏千里迢迢来到广州投靠儿子,一出火车站就被儿子送进了救助站。这种极端行为,内中当然主要是个人的伦理道德因素使然。
然而在农村,一样存在着许多“80后”青年因为生活压力而对父母不管不顾的案例,这事实上也在从另一个侧面提示着“80后”农村子女及其父母的困境。
“牢骚发过了,责任还在啊。”罗峰拿起手机,咬咬牙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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