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芬逐一数着家庭成员,她的哥哥和弟弟都是十几岁当兵,上过朝鲜战场,张余三的哥哥则是残疾军人,“我们是革命家庭啊,能不跟党走,能不干革命吗?”
但张余三仍成了“保皇派”,他的失踪成为了“畏罪潜逃”。张家境遇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张余三失踪前为行政16级,每月工资为110元,失踪后,他的工资被停发。赵淑芬没有收入,家庭失去了生活来源,她的父亲曾建议她把子女过继给兄弟们,但赵淑芬不同意。此后,她依靠父亲和兄弟接济度日。
赵淑芬回忆起往事,对于一些邻居的慷慨念念不忘。因害怕与反革命分子扯上关系,邻居们平日不敢走动来往,但到了冬天,有人会悄悄将煤、食物隔着墙送过来。早晨起来,赵淑芬和孩子们会看到堆在院子里的馈赠。
但赵淑芬仍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常常会恍惚行事。大女儿张滨红称,一次,有邻居给家里送了玉米碴子,赵淑芬给孩子们熬碴子粥,但却将一铲子煤给填到了粥里。张滨蕊则记得,有邻居给家里送了肉,赵淑芬要给孩子们炸肉,却把面起子当成了面粉,难以下咽。这些肉后来在家了放了很久,霉都长了老高还舍不得扔掉。
邻居盛丁(化名)见过张家被贴大字报,“张余三失踪后,他们的家庭成分变成了反革命,受到了许多人的歧视。”盛丁当时只有八九岁,与张滨蕊是同学,他也曾像其他同学那样,向张滨蕊吐口水甚至推打。“那个年代就是那个情况,不懂事”,他试图向张滨蕊赔礼道歉。
还能再等几年呢?
低头做人大约两年,张余三家遭受的批判有所减弱。1971年开始,赵淑芬开始向上级及公检法机关反映丈夫失踪一事。随后,鉴于赵淑芬和五个孩子生活困难,省水产局开始每月给他们发放生活费,按照每人每月4元标准,后来,提升为每人每月6元。
一份文件显示,1972年起,针对张余三失踪一事,供销社即成立了专案组进行调查。
尽管工资待遇等得到恢复,但在1974年之前,张余三的家人仍被认为是反革命家属。张滨红称,其进入长春电影制片厂以及入党等事,均因成分问题遭到阻碍。张滨红的弟弟则因成分问题,未能当上飞行员,赵淑芬称,其子曾是黑龙江省仅预计招收的两人之一。
直到1975年,供销合作社政治部才出具了一份证明,表示未发现张余三有外逃和其他政治问题,表现较好,家庭历史、社会关系均清楚,张余三失踪不应影响其子女进步。
赵淑芬虽然稍觉宽慰,但仍对丈夫念念不忘。1977年,黑龙省水产局、省公安厅再次组成专案组。专案组走访了哈尔滨到通河100多个社队,访问了300多名社员,发现并验证了50多具尸体。但由于案件久远,未能对张余三失踪一事形成定论。1978年,黑龙江省委指示,张余三失踪一案不能就此完结,要对案件及可能涉案的李某某、任某某继续审查,作为清理冤假错案的重要内容。但此事并无定论。
随着时间流逝,张余三失踪事件的相关人员接踵离世,他的下落更是难以寻觅。曾有人劝赵淑芬“不要再找了,人已经没了”,但这位独自拉扯五个子女的母亲,仍旧没有放弃。
子女们长大成人,从母亲手里接过了找寻父亲的担子。然而,在2000年左右,不但张余三仍然下落未明,他那延续了十数年的110元工资,还因为供销公司的改制,而被停发。取而代之的是,给予赵淑芬遗孀抚恤费,每月65元。在这份文件中,供销公司使用了“遗孀”和“比照因公死亡”等字眼。这令张余三的孩子们难以接受,如果父亲“因公死亡”,母亲是“遗孀”,那么谁该为父亲的“死”负责呢?
张余三和赵淑芬的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降生时,张余三为她起名张滨爽。爽字里,大代表家里的男孩,四个女孩则聚在他的周围。他希望家里人紧紧地在一起。但一转眼,张余三离开这个家已经45年。
2013年12月17日,赵淑芬度过了自己87岁的生日。孩子们称,这些年,每次过生日前,母亲都会情绪低落。赵淑芬说,“这些年我咋过的?他(张余三)让我相信党相信群众,我等了这么多年,还能再等几年呢?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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