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守所,小龙抽着烟,眉毛瞪得老高,跟警察辩解:“他不骂那话,我绝对不会理他。”
当时,小龙掏出在2元店买的刀,冲向躺椅上的流浪汉,朝着胸口刺了一刀。根据后来法医鉴定,这一刀直直刺中了心脏。
流浪汉从躺椅上挣扎起来,边喊救命,边往远处跑。小龙跟在他后面追,结果流浪汉一转身,抓住了小龙的刀刃,跟他争夺起来。
小康说,那一刻他就慌了,眼看着流浪汉就要抢过刀,搞不好小龙会被刀伤到。于是,他赶紧拿着自己的刀,冲过去帮忙。可是他从来没有动过刀子,他在火锅店的工作是负责摆盘,只要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就算是工作完成了。
“我当时想,是用刀背还是刀刃。可是我不想杀死疯子,我只想打昏他,别伤到我二哥就行。”小康说,他冲了过去,拿起刀背狠狠砸了疯子一下,然后拉起小龙就跑。
临走前,小龙还用刀子砍了一下流浪汉的胳膊。流浪汉彻底瘫倒了。
和他们一起的两个兄弟从广场后面正在修建的观光台阶跑进了山,至今没有被找到。胖子吓得从躺椅那边跑开了。小康拉着小龙往外跑,小龙栽了一跤,手里的刀掉在广场台阶上,但也顾不得捡了,两个人在水泥地上奔跑,朝长着苔藓的老家方向跑去。
凌晨3点半的广场,只剩下被刀刺中的流浪汉。他躺在旗杆底下的人行道上,脸朝着天。在这个曾经流放范仲淹的地方,路边墙上刻着《诗经》,街头垃圾桶上写着警句,距离流浪汉最近的路灯,灯罩碎了一角,昏暗的灯光映出灯罩上的诗句,“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斩断的生活
天亮了,负责打扫广场的清洁工,在人行道上发现了全身冰冷的流浪汉,胸口流出的血凝结在地面。没过多久,警察和医生也来了,电视台派了记者拍新闻,看热闹的人们围在流浪汉的尸体周围。
警方说,直到今天他们也没能弄明白,广场上被杀的流浪汉是谁。他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唯一的方法只有等,等到有天他的家人来报案,如果血液能跟流浪汉的相匹配,也许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在小龙打工的火锅店,服务员三天两头地换人,领班的厨师长几乎都忘记了小龙他们几个。他知道人人都在聊的广场杀人案,但却没想到凶手是自己曾经的同事。他吃惊地瞪着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他们杀了疯子……那……那偷的器官到底卖了多少钱啊?”
他再没见过这几个打工少年。因为胖子只有13岁,被交由父母管教。他的那个并没有小煤矿的父亲,带着孩子举家搬离了彬县。小康爸爸带着儿子,到公安局自首。
警察去小龙家那个新盖的小平房抓他的时候,老实的小龙爸爸破天荒地跟警察撒了谎,他试图骗警察离开,然后送小龙逃走。可是他拙劣的撒谎技术,被警察一眼看破,他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
村里乡亲喜欢凑在路口聊天,小龙爸爸基本不怎么参与。邻居常常以为他家没人,因为他最近总是一个人坐在房子后面,守着摞得跟房子一样高的秸秆,背对着院子抽烟。
他说,他很挂念娃。可是他已经很久没能跟小龙亲近了。小龙7岁那年,他出去打工,一去就是4年,攒够钱盖房,没多久小龙又去北京打工了。他很久没跟小龙长聊过,甚至都不怎么能见到儿子。
家里人所有的照片都在一个方形玻璃框里,那是每个人的1寸证件照。小龙的那张还是小学时拍的,洗出来模模糊糊。相框里唯一一张清楚的大照片,是穿着呢子大衣的毛主席像。
在贴着白色瓷砖的空荡荡房子里,小龙爸爸坐在小板凳上。盖起了新房,却还没有大门,小龙从小玩耍的院子就那么敞开着。这个父亲摩挲着沾满烟灰的手掌,说:“房子好了,娃没了。”
县城里,广场上流浪汉留下的血迹,在清洁工日复一日的清扫中,已经看不见痕迹。女人的高跟鞋踩过广场前的人行道,孩子用街边少女分发的促销传单,趴在躺椅上叠纸飞机。几个留着长长刘海的少年坐在喷泉旁边,分享着一根烟。
在看守所,小龙一直昂着头回答警察的问题,只在说起一件事时,埋着头不肯抬起来。他说,杀死流浪汉那天,他想要的真的只是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他想用这张票,再去北京打工,赚一笔钱,回来给爸爸买一辆三轮摩托车。这样一来,爸爸就不必扛着扁担,一步步走着去担麦子了。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