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笑着说:“我的儿媳妇叫海琳,对我很孝顺,经常给我买衣服买鞋子,村里有的女人在我面前扯是非,说儿媳妇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一不听二不信,家和万事兴,我很信这句话。现在我思想上一点压力也没有,我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很强,每天按时服药,我还有一个儿子没娶媳妇,姑娘也没出嫁,想到自己的任务没完成,我还要活下去。”
面对这样一位坚强母亲,我深深被感动了,临别之前,我提议为她们照一张全家福,她们一家愉快地答应了。
临别前我问秀梅:“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她回答说:“我想买一个手扶拖拉机,这样就等于有一个人在身边帮我了。”
好人一生平安,我在心里祝愿她的这个心愿早日实现。
我探访的第二个艾滋病妇女是秀英。
我还未走到秀英的家门口,就远远瞧见她家三间平房的屋檐下,挂满了金灿灿的玉米棒。走进她家,只见她堂屋里到处堆放的是稻谷和黄豆,不同的是,屋子里两边墙壁上挂满了孩子学习的奖状。
她是我在采访中所见到的艾滋病妇女中最美的一个:瘦高苗条的身材,鸭蛋脸,杏子眼,就是她脸色有些枯黄憔悴。
秀英招呼我们坐下后,详细介绍了她家的情况:她今年44岁,全家5口人,她和老公都是艾滋病人,老公现在北京打工,大儿子在省城一所重点大学读书,二女儿先是在深圳打工,查出乙肝后又到北京卖鞋子去了,三姑娘在家读初中。
秀英说:“我和老公得艾滋病,前两年都瞒着孩子,现在村里人都晓得了。老公原在北京卫戍区武警部队当兵,人长的很英俊,转业回村后当过生产队长,当过会计,当初卖血是因为一家五人原住在一间半破土屋里,只想换屋子,娃子要上学,没有钱,所以卖了三年血。前年有一天下大雨,夏医生来到我家,通知说我们俩都得了这个病。当时老公闷着头不吃不喝,一连躺在床上睡了几天,我心里也怄气,但是想到大儿子正在读高三,面临高考,如果知道父母得了艾滋病,思想压力大会影响他高考,好歹我们也要瞒着孩子,等娃高考后再让他们知道,所以我压住自己的悲伤,强打精神再三劝老公一定要起床,要不,孩子们会以为我们闹矛盾吵架了。”
“后来,在幸福小学读六年级的三姑娘回来对我说:‘妈,听专家在学校讲课说卖血的可能会染上艾滋病,你和爸不也去卖血了吗?你们去查一查吧!’我强打笑容说: ‘我不想去查,查出来了你们嫌弃我和你爸,再说,我怕查出来让别人知道了,儿子娶不上媳妇,姑娘找不到婆家。’说完,我赶紧去灶屋里烧火做饭。”
“三姑娘跟着到灶屋里,边往灶里添柴边做我的工作说:‘妈,你们一定要去查,你们是为了让我们读书,为了给家里换房子去卖血的,我知道,艾滋病只有血液传染和母婴传染,平常在一起生活不传染,查出来后我们不嫌弃你,我帮你做事。’”
“听了三姑娘的这些话,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掉地了,感到很大的安慰,我再也忍不住了,流着眼泪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你爸都查过,都是那个病。’”
“我叮嘱三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大哥,让他安心学习迎接高考。三姑娘怕我难过,天天挨着我睡在一个床上,说贴心话安慰我。大儿子高考前,见我总是躲在屋里喝药,把药瓶藏着,后来我才知道,我出门后,儿子把药瓶翻出来看了,他早已知道父母得病的情况。我和大儿子摊牌是在他上大学半年后打电话告诉他的。当时他在电话那边哭了,后来总是打电话回来叮嘱我不要劳累过度,他说读完大学后一定要好好报答父母。”
“我在家里种了4亩多地,前些年犁田打耙挑草头,我都下得力,今年挑不动草头了。我感到宽心的是周围邻居和亲戚都对我好,田里的重活帮我做,今年我一个人在家打了5000多斤稻谷,还收了200多斤黄豆,亏了村里邻居帮忙,我到她们家打麻将,要洗手,大家也说没得事,打麻将不会传染,要是跟前些年那样,我就无法生存。原先,湾里只要是卖了血的人,大家都疏远,朝人家屋里走,坐不要你坐,站不要你站,甚至有的人说,只要踏进我的门,我就把他轰出去。现在,村里人知道了艾滋病的传染途径后,对我不存在另眼相看,说内心话,我感谢国家、医院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现在我主要的压力是经济上的负担。大儿子上大学都是他爸和二姑娘打工给钱,二姑娘也很聪明,她没读书,小小年纪就出去打工,先前有点恨我们,现在不恨我们了,她每个月至少给哥哥寄500元,还打电话要哥哥好好读书,减轻爸妈的压力。大儿子说,他毕业工作后,一定要让二姑娘再去上学。三姑娘问我:‘妈,现在家里没钱,假如我考上大学读不读?’我说:‘假如我不在人世呢?’三姑娘说:‘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读书!’”
我问秀英:“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秀英说:“人已上贼船,只有坦然走下去。我只希望能顺利把药吃下,保证孩子完成学业。村里有的艾滋病人已经打地铺,生命到极限了,吃了药,现在还能种田打工。现在有药吃,只要自己心情愉快,相信活上3年5年甚至是10年不是希奇事。将来我没什么报答社会,希望孩子完成我的愿望!”
告别时,我拉住她的手说:“这满屋子的奖状就是你最大的精神财富,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她笑了。
我探访的第三个艾滋病妇女是秀兰。
秀兰所在的村是一个很大的村落,我们到她家时,正巧碰上她和丈夫都在家,秀兰得知我的来意后,很愉快地接受了我的采访。
她说:“我今年48岁,是1997年开始卖血的,当时两个小孩都在读书,一学期的学费需一千多元,加上赶情达礼和交土地税,家里只有2亩2分田,卖菜也不值钱,当时丈夫不在家,到苏州打工去了,看到湾里卖血的人比较多,我也跟着去卖血,结果染上了病。当时我本身就有病,刚动手术拿出了胆,肾脏也有问题,再加上又查出艾滋病,我精神上完全垮了,那时我人已经倒架了,脉搏都摸不到了,一走路就倒,我悲观绝望到极点,整天哭,只想一死了之,可是我想爬到堰塘去淹死爬不动,想用孝布吊死人没劲站不起来,后来就托人帮我买安眠药,今天买几颗,明天买几颗,积攒起来想喝药死。是夏医生救了我的命,没有夏医生,我坟头上的草早就有一人多高了。”
这时夏医生插话说:“当时她的身体差到极限,骨瘦如柴,头发像枯草,形同死人,各项体格检查都不符合国家卫生部投药治疗标准,如果投药治疗要冒风险,除病人和家属签字,医生也要签字,如果不投药,病人活不了几天,投药虽然有风险,但也许会延缓生命,当时惟一的选择就是冒风险,我抱着豁出去的态度,果断地签了字。拼了几年,拣回了一条命。”
我问秀兰:“你后来是怎么与艾滋病做斗争的?”
秀兰说:“我能活到现在,一是夏医生对我太好了,跟屋的亲人一样为我治病;二是国家政府对我们有照顾,吃药治疗不要钱,种田不收一分钱,民政还救济补助我们;三是我丈夫从来不嫌弃我,不吼我,什么事都不要我做,我怄气想不开时,丈夫总是唱歌我听,丈夫唱的都是老歌,好听的歌,听他的歌,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孩子也对我好,儿子外出打工,最多半个月打个电话问候我,每个月寄200元回来要我买吃的,有时候怕我舍不得花钱,就买衣服送回来,已出嫁的姑娘经常割肉买菜送回来,邻居对我也好,从来不歧视我。”
我问秀兰:“你现在还想到死吗?”
秀兰爽朗大笑地说:“不想了,我现在感到越活越有味了。”
我又问她的丈夫:“你怎么想到要唱歌给妻子听呀?”
秀兰的丈夫说:“她本身有病,女的思想窄,想不开,性子又急,叫她不做事,她非要做,她不开心时,我一唱歌,她就笑了。”
我笑着打趣秀兰的丈夫:“你唱的是不是老情歌?能否唱一曲我们听一听?”
这个憨厚的庄稼汉摸着自己的后脑壳,羞涩地望着妻子说:“唱的都是老歌,不好意思唱。”
屋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整座小楼里。
秀兰是不幸的,但她又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有这样一个天天为她唱老情歌的好丈夫,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告别秀兰时,我问她:“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扬起头想了想说:“我想吃药活到老!”
在秀兰居住的湾里,我还遇见了一个令我敬佩不已的老奶奶,她看见夏医生和我到秀兰的家,也主动来屋里和我们聊天拉家常。
老奶奶白发苍苍,牙齿掉的只剩下两颗门牙,人很瘦,但她性情很开朗,也很健谈。
老奶奶用平缓的口气对我说:“我不是艾滋病,今年已经76岁,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患艾滋病,三个儿子已死去两个,大儿子去世后,儿媳妇也改嫁了,小儿子两口子都死了,留下一个小孙女跟着我,女儿、女婿也因患艾滋病去世了,家里只剩个二儿子。有一年,家里不到100天内连死三个后人,我这个白发人连着办了五个后人的丧事,当时真的就像天塌下来了,我都快急糊涂了,眼睛也快急瞎了,我怄得倒床起不来了,湾里人都来安慰我,劝我说:‘老人家,莫要呕了,再难,还有我们乡邻们帮忖着你呢?人世间哪有趟不过的火焰山呢?’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不能倒,我只要一倒,唯一剩下的一个儿子和小孙女怎么办?哪个来给他们做饭洗衣裳?我挺过来了。现在,我家种了一亩多田,儿子还开手扶拖拉机赚点运输费,我也在家里编织凉席枕头,每年可以赚几百元的加工费。”
老人还对我说:“湾里人对我们好,只要看见我们干不动的活都来帮忙,湾里队上,大家都对我们很关心,我感觉不到歧视,小孙女由一个企业每月帮扶300元,儿子的药费国家也全包了,去年说我们房子是危房,要我们盖新房,村里帮了点钱,政府又资助了2200元,我的家到今天,完全是托湾里人和政府的福啊!”
望着老奶奶历经沧桑的慈祥面容,我感动得掉泪了。
在老人的屋前,我拍下了一张她和幸存的儿子在一起的珍贵照片。
我探访的第四个艾滋病妇女是福萍。
福萍今年36岁,人长得丰满、端庄、秀丽而又不乏泼辣,是一位青春犹在的少妇。福萍夫妇俩是全国第一对登台演出的艾滋病夫妻,她和丈夫参加了2005年11 月由国务院艾滋病综合防治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在河南郑州主办的“全国艾滋病防治经验交流会”,并在当天的晚会表演了小品,她和丈夫演出的小品叫《真情红丝带》,剧情是通过小饭店老板娘与男性艾滋病人、医生之间的误会、矛盾、释疑,用小品的形式推广“防艾”知识。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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