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灜成可能是最早离开的情报人员,在上海城破之前,他跟随国民党部队,已经乘船南下。
某舰队政治部干部戴龙则辗转内陆,先至广州,再到香港,以测量学校教官的身份,最后渡海。
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台湾。1949年,解放军在大陆战场取胜的同时,舟山、金门之战却非常艰难甚至失利,对台情报工作越发急需。这一年,先后有1500 名“红色特工”被派赴台,他们乔装成难民、香烟小贩、商人、败军,混入数以百万计迁台大军,同时也揭开了上世纪中叶两岸情报战的序幕。
广东陆丰人黄贤忠比他的战友们过来得更早。1949年,他已经在桃园县平静生活了两年,在当地一所名叫义民中学的初中当国文老师。他组织了读书会,喜爱谈论家国大事,一位当地的小学女教师慕名而来,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忠厚男人的身份。
1950年6月10日,台湾,法庭栏杆前的中共地下党员(由右至左)原国民党军某长官公署总务处交际科长聂曦、原“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吴石(低首写遗嘱者)、中共华东局特派员朱谌之、原“联勤总部”第四兵站中将总监陈宝仓被国民党当局判死刑。 (秦风工作室 供图/图)
“大时代的一滴浪花而已”
在到达基隆的第二天,朱枫来到一家叫“三荣行”的南北杂货店,与店内的一位郑先生碰头,后者即是台湾地下党的最高领导人蔡孝乾。他们约定每周三同一时间见面。
后来,朱枫拜会了此行最重要的联络人——“国防部参谋次长”、代号“密使一号”的吴石中将。在台期间,吴石和朱枫前后七次见面,将拍摄有《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等绝密资料的微缩胶卷交给朱枫,后者将其交给中共华东局的一位特别交通员。
戴龙则借住在台北的亲戚家,以访友问旧的名义四处联络,收集情报。他和更早来台的王灜成想策反一位电台人员,但最终失败。最后只好通过挂号密码的形式报告情报。
1939年前就已入党的国文老师黄贤忠这时也活跃起来,鼓动包括妻子在内的学校教员加入了地下党,宣扬反蒋爱国,等待解放军的到来。
1950年,在大陆的正面战场硝烟渐停,而在台湾,敌我之间渗透与反渗透的攻防却日趋白热化。
为了检肃“匪谍”,巩固最后一个堡垒,国民党政府在台湾颁布了包括《台湾省戒严令》、《惩治叛乱条例》等多项条款,随着蒋介石在1949年底来台,对台湾的控制骤然加强。
而当时的台湾地下党,却陷入过度乐观之中。1949年12月,中共台湾省工委发出了“怎样配合解放军作战”的指示,指出“台湾的解放是肯定的,而且是为期不远的”。甚至,台湾省工委在提交中央的《攻台建议书》中表示,考虑到季风的影响,最佳的攻台日期是1950年的4月。在大陆,第一任台湾省委书记这时已经任命,只等着赴台上任。
但形势却在此时急转直下。1950年初,台湾省工委号称“四大金刚”的四个领导人先后被捕,三人叛变,导致四百多人以“匪谍”罪被捕,包括吴石,其在台湾潜伏之深、官阶之高震动了国民党当局。
台湾省工委几乎被一网打尽。已经离开台湾的朱枫,也在舟山群岛回大陆前夕被捕,中途吞金自杀未遂。1950年6月,她与吴石被判死刑,成为轰动一时的“吴石朱谌之(朱枫原名)间谍案”。
这在相当程度上刺激了台湾“白色恐怖”的加剧。此后三十多年间,数以十万计的无辜者被卷入政治案件。光是1950年代前五年,国民党政府就杀害了可能超过三千名本省和外省的“匪谍”、知识分子、工人和农民。
1950年爆发的朝鲜战争也让台湾地下工作陷入孤立。美国第七舰队驶入台湾海峡,大陆军事战略重点转移。很多在台地下部门被打散,幸运的得以返回大陆,跑不了的就躲进深山。
戴龙和王灜成也被捕了,后者行刑前还随身带着儿子送的《革命人生观》。1951年,黄贤忠被捕入狱,以“叛乱罪”判处死刑,行刑前他为已怀孕的妻子留下遗书——“我只是这大时代中的一滴浪花而已”。
台湾白色恐怖时期的行刑现场。 (网络图片/图)
乱坟岗
在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戴筱萍都想寻找父亲戴龙。他和母亲成了“失踪军人家属”,这个身份的重量曾让他喘不过气来。
“是死了还是叛变了都不知道,到头来好像还是我们的过错。”戴筱萍记得那时一有政治运动,就会有人来家里,质问他的父亲到底去了哪儿。他的母亲垂着头,只是哭。
他们也去某舰队问过,得到的答复是这是秘密,不能说。
那时国内正值三线建设时期,戴筱萍的心里还有一丝希望,他想父亲可能正在某个山沟里,支援国家建设。
直到1960年代,组织上终于通知了他们,他的父亲戴龙,早在1950年就在台湾牺牲,出卖他的叛徒如今被抓获,情况搞清楚了,可以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当时他和母亲就想能拿回父亲的遗骨,但两岸的剑拔弩张,让这成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