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天紧急立法
就在奶粉成为香港社会问题的时候,今年1月下旬,香港学界、时评界人士展开了一场论战,为解决奶粉荒问题提供“出口”。
时事评论员黄世泽建议,可通过动用法律手段限制奶粉出口。一方面将奶粉列为“储备商品”,在香港《储备商品条例》中加入婴儿食品一项,就可以禁止内地游客未经批准携带大量奶粉出港的问题,并强制奶粉进口商的存货量以满足香港的需要;同时也可通过修改《进出口条例》,禁止输入或输出任何商品,或对进出口个别商品实施限制,以达到限制奶粉出口的目的。
但香港公开大学副教授李德成却认为,此举增加了海关人员的管治成本。他建议“寓禁于征”:在进口层面对奶粉征收重税,再以现金补贴香港居民购买奶粉。为减少行政费用,他建议补贴经费以一次付清或每年一付的形式支付给本地婴儿家长,以四年为限。
另一位在香港颇有公众影响力的评论员练乙铮表示,“在当今特定的体制环境下,所出问题的性质是经济的,传到香港,导致本来好好的香港市场机制失灵。”他认为,解决市场失灵最低成本的办法,就是在香港海关向出境者征收奶粉离境税,而非限制出境。
意见领袖们提出的方案得到了政党集团的支持,并得以进入港府决策程序。1月28日,立法会议员、香港新民党主席叶刘淑仪以黄世泽方案为蓝本,建议行政长官会同行政会议修订《储备商品条例》,以限制奶粉出口。
另一位立法会议员范国威也在当天提出,应同时修订《进出口条例》(第60章)及《储备商品条例》(第296章),以禁止从香港出口配方奶产品行为。
民间社会运动与意见领袖的游说双管齐下,令港府不得不匆忙行动。2月4日,香港立法会食物安全及卫生事务委员会召开特别会议,讨论香港奶粉短缺问题。在会上,自由党副主席、代表批发与零售界的香港立法会功能界别议员方刚,对限制令提出强烈反对,他认为,港府一旦介入奶粉市场调节,将破坏香港自由市场地位,“树立坏榜样”。
而受到“囤积居奇”指责的美素佳儿和美赞臣两大奶粉公司方面则表示,已增加本地奶粉供应量,并保证不会涨价。
2月4日当天,香港食卫署署长高永文公开表示,由于“零售供应链失效”,建议修订《进出口(一般)(附属)规例》,并从2月7日开始的短短12天时间内,开放向公众的意见征询。
港九药房总商会在向政府提出的建议中认为,“父母之恐慌源于短时间内未能买到其所需要之奶粉,部分品牌于传统零售店货源不足,部分供应商与零售点缺乏沟通,消费者对货源缺乏资讯。”零售管理协会还建议政府延长征询期,因为12天征询期还包括了七天春节假期。
但这个延时建议没有被采纳。食卫署署长高永文表示,“考虑到春节后水货活动可能卷土重来,必须从速立法。”
2月22日,香港政府正式在宪报刊登《2013年进出口(一般)(修订)规例》,建议规定除非获工贸署署长发出许可证,否则禁止从香港输出供36个月以下婴幼儿食用的配方粉,包括奶粉或豆奶粉。规例限制每名16岁以上人士每日只可携带1.8公斤奶粉出境。此规例于3月1日正式生效。
在宣布立法的同时,港府开设了热线电话,本港家长可以电话预约订购奶粉。廖伟棠说,热线开通一星期后,奶粉恢复供应。于是,他正式给小孩戒奶。
挽回民望?
在不到一个月的短时间里,港府破例快速立法,罕见地未经立法会通过就直接生效一项法令,仓促间,在内地与香港引起了很大的反弹。在新浪微博,光“香港奶粉限购”就有近90万个帖子。
廖伟棠认为,在此次奶粉风波中,内地网民对香港的政策出台原因、刑罚实施细则缺乏了解,港府负有解释不力的责任。而他一条关于限制令的长微博,反倒让自己成了港方的新闻发言人。
零售管理协会曾在征询建议中预估,限制政策并不能真正限制水客,反而会激励那些不受携带奶粉限制约束的人群做水客,且未必可解决个别零售点奶粉短缺现象。
店家邓子强也认同这一判断,在接受采访的一小时里,他先后接听了四通电话,每次都用稍稍拗口的普通话向内地大宗买家解释:由于港府新政策,现在从店里向内地发货,成本提高了,每罐奶粉付给水客的运费要增至60港币。电话那一端,对方无一不是一口答应,并对涨价行为表示理解。
法令生效一周后,叶刘淑仪表示,该措施应在一定时间内作检讨,但不能明确何时失效,否则只会让走私奶粉行为死灰复燃。
在香港立法会功能界别议员方刚看来,香港政府如此着急推行此令,不过是为了挽回民望。据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划的调查统计,自上任以来备受低民望、诚信缺失困扰的香港特首梁振英,今年二月初的民意评分仅为46.3分(满分为100),跌至上任以来新低;限制令出台后,二月末调查结果显示,梁的民意得分上升至48分,民众对特区政府的满意率也上升了两个百分点。
自由港还是自杀港
香港是否真的奶粉紧缺?早在今年2月初,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主任雷鼎鸣教授就曾撰文表示,总体而言香港奶粉不算缺货,若说偶然缺货,通常是局部地区性的,或是指一个品牌某个阶段。
他的这一判断得到了邓子强的印证。邓子强表示,农历新年前后出现的“奶粉荒”,主要是美素佳儿与美赞臣两大进口品牌的短缺。但这两家奶粉商都曾向媒体公开表示存货足够,值得画问号的是掌管本地市场的供应商,“(他们)希望涨价,多赚钱嘛”。
但对廖伟棠这样的家长来说,即便是短期、个别品牌的“奶粉荒”,也会导致“人心慌”。“我们从来不囤奶粉,一直认为买到奶粉就跟能买到酱油一样容易,从来没想过,还要在微博上求助,”廖伟棠说,“所以之前觉得很焦虑,一直压力很大,有时候在微博上也容易激动。”
廖伟棠在微博中说,香港的境外奶粉存在进口配额问题,因而不能无限供应。对此,雷鼎鸣教授有不同看法:“香港根本不是奶粉原产地,最多算是转口港。理论上,就算需求增加,奶粉也可近乎无限量输入增加供应。人口200倍于香港,但内地人购买香港奶粉的仍是极少数。香港奶粉的转口量就算10倍甚至100倍于本地消费,惯于面对世界市场的香港为什么不能应付?”
他认为,现在港人对内地客人买奶粉感到刺眼,只是因为转口的形式是蚂蚁搬家,不是大规模的货运,“效率低下而且扰民”,所以问题不在市场是否被巨大的需求扭曲。“从经济学角度来讲,限定出口配额是所有备选手段中最坏的政策,明显违背自由贸易原则。”雷鼎鸣向《南都周刊》记者表示。
但对廖伟棠来说,所谓“自由市场”理论,还不如几罐奶粉更真实。“有些原教旨市场主义者认为港府的规定破坏了自由贸易原则,但很多东西不是用钱解决的。”他在微博上跟一位网民争论说,“我们可以接受买贵奶粉,但不接受买不到奶粉。”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