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危机爆发以来,温州的整个信用体系已处于崩塌状态。企业不相信银行,银行也不相信企业,企业之间也没有信任。信用曾经是温州人的骄傲,一个电话就能借来几百万,民间的信任感非常强,而现在这一切都要归零。
温州的民间借贷,最初是一种人和人之间互相信任。但温州经济高速发展这么多年,民间信用还是依托于人情社会的原始形态,而没有进化成现代的信用形态。温州的民营企业一开始就是低、小、散的状态,这么多年过去,低、小、散如故。
“这些都是温州市政府对社会的欠账。”永强的那位行业协会会长说,有些事关全局的事情应该由政府引导和推动,现实是这些年政府几乎什么也没有做。他所在的行业,几年之前就想做整合,成立几个有竞争力的大集团,但是因为土地紧缺的问题迟迟不能推进。因为对发展环境失望,行业里有200多家企业搬出温州。
“很多人认为,温州能发展起来,是因为政府无为而治。这种看法是错的。”黄发静说,温州历史上的好书记为企业营造了很好的软环境,他们能够倾听企业的声音,因而能够出台很多对路的政策。但发展得越快的地方,既得利益的问题就越严重。这些年温州人越来越富,公务员阶层的心态却越来越不平衡。在这次的民间借贷风波中,有大量的公务员参与了民间借贷,龙湾区一位旅游局官员爆出了高达10亿的民间集资。记者采访的许多企业家都谈到了温州“小鬼难缠”的问题,他们是温州软环境的负能量。
马津龙曾任温州政策研究室主任多年,在历任的书记中,他最怀念1980年代的两位书记袁方烈、董朝才。“温州没有地理、资源、人才等优势,它能发展起来,就是因为它有政策上的优势。”他回忆,这两位书记都非常有魄力,敢于挑战既有的、不合理的东西,激活民间的创造力,整个社会都是欣欣向荣的氛围,“那才是真正的改革”。
2013年6月,在非常突然的情况下,调令传来,省委常委陈德荣不再兼任温州市委书记,新书记陈一新上任。
企业界对于陈一新的上任寄予了极大期望。在他上任当天的讲话上,实体经济是放在第一位的话题。老书记陈德荣注定是一个有争议的人。他有魄力。“拆违”(拆除违章建筑)是他的标签,温州城市面貌在他的治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因此有市民在他离开时写诗怀念他。但这么多年陈德荣很少召开企业家座谈会。温州的危机爆发之后,记者采访的两位商界领袖对他说过相同的话,“您只要拿出拆违10%的精力关注温州经济,温州就会好很多”。但是他都是一笑置之。
企业界密切关注着新书记陈一新的言行。民间的、行业性的自救已经无能为力,2011年以来,许多行业协会成立了基金帮助企业度过困难,但是最终不能持续。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样一个持续深化的危机中,也许只有政府才有能力扭转局面。
这两年,温州市政府各个部门频频出台各种政策,似乎很卖力。最近温州市政府在搞“3万行动”,让上万名干部到万家企业解决上万个问题。“不用这样搞运动,哪怕1万人每天能只解决1个问题,温州就有救。”一位企业家说。
黄发静认为,温州的问题很多,但从政府层面讲最核心的问题是“这3年来没有处理好金融危机”。政府没有强有力的措施、果断集中处理债务问题,这导致恶意逃债、转移资产的事情很常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没有了,坏人不受惩罚而好人受惩罚。“这个问题不处理好,就是欠债不还钱,杀人不偿命。这个社会还有诚信吗?你拿什么去搞经营?”他希望政府尽快有行动,“第一可以追回一部分损失,第二可以安定人心,在法律的基础上恢复大家的信心。”
2002年,黄发静率领温州的打火机行业,打赢了欧盟的反垄断官司。在这样的国际舞台上,温州人并不怯场,“温州人的洞察力是世人难比的,如果从温州的产业、温州人来看,温州还是有救的。”
对于这样一场还在蔓延的危机,当它恶化到一定的时刻,就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了。也许正如经信委的那位官员所言,只有靠时间,才能慢慢治愈这里的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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