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的新时代开始之后,浙江人得以施展他们的才能。当国家成为世界的熔炉,这个地区更成为一系列便宜商品的超级市场。义乌,坐落于浙江的中部,是一个由大市场发展成的城市,顽强、固执、不知疲倦的典型,现在有5万家店铺,销售各种各样的产品。
会做生意的浙江人,抓住了宏观经济的瞬间机遇。当许多地方还处于官僚主义的瘫痪状态,浙江约3/4的生产产品和一半的税收已来自于私营企业。温州在1988年开办了共和国第一家商业银行。
浙江人的另一个特点,是喜欢"出口"到国外,而且一般背后都有一个朋友亲戚网络。但说是浙江人,那只是个宽泛的定义;在浙江,两个地区即便相隔十几公里,文化差距也非常大。对海外浙江人真正管用的,是一个非常小范围的网络。
意大利汉学家车卡纽在其《意大利的中国人》一书中说,罗马的中国人中超过1/3来自浙江青田地区,距离文城80公里,"比米兰到皮亚琴察稍远一点,比罗马到萨包迪亚海边又近一点",而米兰和普拉托的中国人却主要来自文城。
浙江人中也有明显的城乡差别。生活在大城市温州的人,认为除上海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乡下人。"他们认为青田人是粗人。"华文月刊《世界中国》总编胡兰波说。
青田是一个艰苦不宜居的地方,9/10是山区,于是这个地区有些村庄几乎全村都移民到了意大利。比如里临(音译)1000名居民中移民走了400人。
村民大量移民后,那里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胡兰波提到,那里房地产火爆,每平方米售价达2000欧元。而且消费完全西化:"许多移民回国销售意大利产品,人们富裕起来了,这些产品销路很好。有无数的酒吧,现在意利咖啡(Illy)随处可见。"
还有语言。浙江人各说各的语言,而且说是方言,但跟普通话的相似程度,就像葡萄牙语和英语跟意大利语的差别那么大。
"事实上不存在唯一的浙江方言。"罗马大学讲师、《中国近邻》一书作者佩多内解释说,"各个村庄的方言非常不同。在这里的很多人,自称他们讲的是温州话,因为他们各自的方言,既没有名字也不体面,他们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有时候干脆冠以我家那里的说法。"
为了沟通的需要,共同的语言是普通话。所有人都听得懂,至少懂一点。
那不勒斯税务稽查署的探员科雷拉上校一直搞不清混乱的浙江语言:"在调查他们的生意的时候,很难找到翻译,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懂不同人的语言。"
他们相差几十公里就彼此听不懂了,更别说我们在世界的另一边了。
因此也就不用感到奇怪,为什么离乡背井的中国人会按照家乡结成联盟。例如,温州的餐馆老板更愿意雇佣同乡做服务员,因为新来的人经常要在雇主的家里生活一段时间,工作关系常常要延伸到个人关系。
《中国,一条跃龙》的作者皮素写道:"长江把中国分成两部分,北方居民严肃而谨慎,肤色较白,喜食面……南方人喜食米,肤色较黑,灵活温顺,讲无数的方言或语言。"
我们为什么要追踪中国人的足迹
两名意大利记者的中国移民调查手记
据此,他们出版了一本中国移民的调查手记,记录了那些"干活、挣钱、改变着意大利"的中国人。
这是一本写给意大利人看的书,但中国人读来更有借鉴意义。本书的中文版经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工学博士邓京红翻译,刚刚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
"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懒惰、颓废、恐惧;在我们面前的中国移民,还有着我们在20世纪50年代的活力和勇气"。
由中国人组成的那部分意大利是年轻的,而由意大利人组成的那部分意大利,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已经老龄化了。
出发之际,我们想讲述的,是我们国家的一个部分,那个神秘的、令人无法接受的群体---中国人。后来我们发现,看着他们,就像在哈哈镜里看见我 们自己。镜片反射的是我们,但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懒惰、颓废、恐惧;在我们面前的中国移民,还有着我们在20世纪50年代的活力和勇气,有着我们在黑白影 片里那健壮和敏捷的身影。
这些,在一开始,让我们感觉不舒服。看着他们更换城市,更换工作和改变生活;而我们只会更换手机,再就是算算在短短几年里,长了几公斤肉,多了多少皱纹。抛开尴尬,我们觉得非常有必要去了解他们是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了解他们,是为了更好地弄清楚我们自己。
沿着意大利半岛从北到南,我们追随着那些有着巨大发展机遇的地理轨迹。在库内奥(Cuneo,位于意大利西北部)的山里,我们看到累弯了腰但赚 到了钱的中国人,他们在加工古老的石材,这一行业曾被当地人判了死刑。韦尔切雷泽(Vercellese,位于意大利西北部)的田野,自60年代以来,从 没像现在这样拥挤和活跃。在小腿深的水里和像赤道地区一样的潮湿里,除杂草的中国人挑战着当地的纪录,却因工作不够多而感到恼怒。还有他们的跨国公司,在 我们停滞的经济里,发现一系列的商业机会。他们拥有很多金钱同时又很谦虚,他们拯救了许多老字号。在勤劳的东北部,中国人与当地人有着共同的语言,那就 是:工作,工作,工作。
更不用说他们的孩子了:聪明到有些狡猾,礼貌到有些腼腆,在学校里经常比意大利的孩子学习好,尽管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他们的社会实践中帮父母干活。
中国人拼命干活,拼命攒钱,直到决定退休的那一天才开始生活,也许回到可爱的中国,因此在这儿的移民很少是富人。在一个像我国一样有困难的国家,非常有理由发展出一些富有想象力的阴谋理论和广泛的社会嫉妒。人们说,他们非常封闭,不跟外界交往。但老实说,你们试过接近他们了吗?
弄明白的唯一办法,就是走近了去看。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和他们会面,和他们长谈,我们认识了他们的家庭,推测他们的亲戚网络。通过和他们的交谈,我们检验了许多在出发的时候只能想象的东西。
在追踪他们的过程中,我们试着获取他们最后的秘密,那就是保持年轻的秘方,我们意大利人似乎已经遗失很久了。这个秘方跟虎牌清凉油、姜药或蛇汤 无关,它是一种偏执狂的生活,掺杂各种不同的才能,再加上巨大的牺牲精神。这道菜苦涩的余味,使人们不愿跟着学。但特别容易打动我们的,是他们看待世界的 那种乐观精神,他们认为一切都是可能的,只要你有强烈的愿望。包括从遥远的浙江农村,出发时只有一个纸箱子;四十年后,带钱回去买下一座摩天大楼。他们把遇到的困难看做是一时的,就像身体有时会有头疼脑热一样,而不是瘟疫。
如歌德所说,强者并不是那些从不跌倒的人,而是那些跌倒了再爬起来的人。在我们国家生活的中国人,几乎每个人的膝盖都被磨破。只是这些内容就值得一读。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