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飞的一位同事对“北京时间”证实:“他确实喜欢搞搞负面新闻,但县电视台本质上还是宣传单位,真正的负面也不可能通过审查。”
最初的几个月,刘家人跑公安局跑得很勤,那时他们还希望警方能找到线索,把刘俊飞活着带回来。但每次询问办案警官得到的答复总是:没线索、没进展,《相关线索》中的8个怀疑对象因为没有证据被警方一一排除。刘国发急了,让女儿搀着自己去电视台闹事。砸东西、锁电视台的大门,想借此方式通过电视台催促公安局办案。
“第三次锁门的时候,公安局来了人跟我们说我弟弟的手机定位查到了,在绥德,案子就快有结果了。”刘家二姐对“北京时间”说,“不锁门没人管呐!电视台不催,公安局不破,县上没人管,只能靠锁门。”
“北京时间”致电刘俊飞失踪案的办案负责人,该负责人以办案民警不便接受采访为由拒绝回应。
10月12日,高艳娟在“北京时间”的陪同下再次找负责人询问案件进展,得到的回复是,原有调查基础上再无线索、无进展,并证实了此前手机定位确实是出错了。
补偿金
讽刺的是,大闹电视台没有给案情带来进展,却给刘家带了一笔以“因公死亡”为名目的补偿金,数额为93万。
刘俊飞二姐说赔偿是公安局和广电局的人主动提出的。“先是公安局的人说案子破了就是刑事案件了,到时候人没了,一分钱还拿不到,现在拿了这笔钱不影响破案。然后广电局局长给我父亲打电话,让他去协商。最后的金额是广电局和我父亲协商出来的。”
“北京时间”多次致电府谷县广播电视局局长及副局长希望求证此事,但均未联系上二人。
2012年4月27日,府谷县广播电视局局长,副局长在府谷县政法委副书记和府谷县一乡镇干部马有林的公证下,和以高艳娟、刘国发代表的刘俊飞家属签订了一份《一次性处理刘俊飞走失相关事宜的协议书》以及补充协议。合同甲方为府谷县广播电视局,乙方为刘俊飞父亲、母亲(为代签)、妻子。
协议内容显示:“乙方认为,刘俊飞已无生还可能,故请求甲方将刘俊飞以因公死亡对待并一次性处理相关善后事宜。”
协议规定,由甲方一次性付给乙方刘俊飞死亡补偿金、亲属生活补助金等费用捌拾伍万元整,补充协议规定,另由甲方付给乙方丧葬费捌万元整。合计93万元,扣除乙方打砸甲方办公设备经济损失壹万元整。
签署这份协议,刘俊飞家属可以领到共计92万元。
协议规定,刘俊飞儿子成人后,在符合当时人社部门相关政策条件下,优先考虑解决工作问题。
协议自本协议生效日起,刘俊飞的公职和与公职有关的一切待遇自行终止。
若刘俊飞生还,其可选择如数退还补偿金,亲属生活补助金等相关费用,恢复公职,或不退还上述费用,自行脱离工作关系。
刘俊飞走失事件与当日所有同餐人员无关,乙方不得与他们发生任何利益纠葛,不得追究任何责任。
两天后,高艳娟和刘国发去财政局领回了92万的支票。
家
但刘俊飞的失踪就像在刘家人心上划了一道伤口,钱又怎么能够补得上?只要一天没找到刘俊飞,伤口就永远新鲜,非但补不上合,反而越裂越开。
从此,13岁的儿子由活泼调皮变得自我封闭,春节拒绝跟妈妈回姥爷家一起吃饭;成绩也越来越不好,高二下学期便退了学。现在,18岁的男孩儿在检测场当临时工。
多病的母亲至今不知道儿子失踪的事,全家人怕她接受不了,合伙瞒着,从不在老人面前提三弟一家子。见不着儿子,老人气得躺在床上捏着拳头,一下下敲床面,咬着牙恨恨地问:“你们常见飞子吧?”儿孙只好说,他忙,我们也不常见。老人于是抱怨:“三儿子不孝顺,不见我也不给我打电话!”
年近八旬的父亲为儿子日夜奔走,因为怕老伴儿知情,思念至极的时候,只好独自一个人爬到山坡上,迎风痛哭。五年来,因为伤心过度多次住院。
侄子性格脆弱敏感。去年五月,爷爷生病住院,他一直陪床照顾了半个月。出院时,他哭着把爷爷送上车,次日回煤矿上班。回去后,他每天给爷爷打电话都说自己没用,找不到三爸,爷孙二人隔着电话哭。没过几天,他在工作中出事故走了。矿领导说,他总有心事。
二哥是刘家离去的第三个人。今年二月,父亲又一次病危,抢救室门外,他哭着对弟妹子侄说:“弟弟找不到了、儿子也没了,我活得也没意思。”把父亲送回病房后,他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说难受,之后每天喝得烂醉。几天后,二哥喝醉回到家躺沙发上猝死了。
他们或在嘴上或在心里,拼了命责怪自己没能找到刘俊飞。
身材娇小的高艳娟是坚强的那一个。她踩着高跟鞋一面工作,抚养儿子,一面寻找丈夫,还要遥远地履行刘家媳妇的本分。
刘俊飞失踪了五年多,刘琼依然称呼高艳娟“我三妈”:“以前我爷爷奶奶住院都是我三爸三妈都在旁边照顾。自从我三爸失踪以后,三妈一般不亲自来医院,爷爷不让来,看见我三妈就更想念儿子,加重病情。但我三妈逢年过节都给老人钱。爷爷每次住院我三妈都给我打电话让我替她给爷爷钱。”
尽管高艳娟称她现在对丈夫活着回来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五年零九个月也已达到法律规定失踪人口申请宣告死亡的期限,但她还是拒绝从法律上认定丈夫死亡。
听到离婚这个字眼儿,她的口气硬朗起来“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首,找不到我没法重新开始。”
高艳娟把刘俊飞的东西都锁在了从前他们的家,只带走了一张全家福和一双鞋。
新家的鞋架上有两双男士拖鞋,一双儿子的,一双是刘俊飞曾经的,现在给客人用。看着墙上挂着全家福和窝在沙发里的瘦小的高艳娟,不知情的来客会以为男主人只是“今晚有应酬,晚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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