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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探访中国邪教转化者:来一个转一个(组图)

www.sinoca.com 2014-09-14  《人物》杂志


  此前误入邪教的李桂莲(左)和史秀华被成功转化,已是志愿者中的模范人物,帮助转化其他邪教受害者。

  神奇的例子是李桂莲,作为志愿者帮教小组的组长,碰到了疑难问题,防范办的工作人员会说,“请李老师出马”。温和热心的她精通“法理”,又热衷探讨,面对最顽固的被转化者,最夸张的说法是——“她三下两下就解决了。”

  “这一生能幸福点,快乐点。”

  即便程东晓和他的同事竭尽全力,转化之路也不是人人都能走得通畅。程东晓谈起10多年前他转化过的一个邪教受害者时颇为惋惜。那是一个大学老师,坐了3年牢,邪教信仰丝毫不动摇。母亲跪在面前求她醒悟,她面无表情,“像雕塑一样”。参加了两年学习班初见成效。离开时,程东晓叮嘱她,回去要遵纪守法,“不要做让我们防范办为难的事情”。她跟母亲返回新疆原籍,结婚、生子、工作。前几年,程东晓到新疆出差,向当地防范办打听这个人,得知她被当地的邪教组织策反,离了婚,被抓之后,再次判刑。“后期如果在我们这儿,我肯定把她转化。”程东晓呓语似的反复念叨着。

  很多邪教组织视爱心家园为“仇敌”。一些进入学习班的邪教徒后来坦承,之前,他们不止一次在夜里悄没声息地把大院围住,“发正念”,尝试用咒语铲除爱心家园。

  杜宏程是鼓楼区防范办的副主任,有超过10年的反邪教工作经验。转业前,他是航空部队的机械师,给人一种沉着的气质。他拒接外地陌生号码,大多是骚扰电话,一上来指名道姓的,“姓杜的”、“反动派杜科长”,“一开始不太适应,尤其是听到诅咒一类的电话。”杜宏程说,“做我们这个行业的人,搞得时间长一点,心理强大是最基本的……这个素质还没有,那你无法面对很多困难的东西。” 他告诉《人物》,自己和程东晓的名字被某邪教组织列入了一个被诅咒的名单内,“将来要『反攻』的话,要进入审判名单的。我们要被海外法庭起诉的。”杜宏程笑着压低嗓音说,“(我们)是破坏他们的关键人物。”

  虽然才从事反邪教工作4年,胡以文坚持认为自己外表上发生了明显变化。“你看我表情。”他向《人物》记者指了指自己脸说,“好像是呆板一点了。”鼓楼区政府办公大楼其他部门的人经常对他们指指戳戳,说防范办的人多少有点怪怪的,从外表就能分辨出来。

  王文忠,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反邪教研究课题的核心成员,接受《人物》采访时反复强调,从事邪教转化工作很特殊,有时需要专家心理干预。他曾经认识一个警察,转化某邪教教徒,谈着谈着自己睡不着觉,“真的就神经出问题了”,“他们当时的那些领导,特意说让我去跟这个人谈谈话,要帮助帮助他。乱了。”

  程东晓和他的同事们几乎都遭遇过邪教的“反转化”。何成浩告诉记者,“他们都说,你挺不错的,你素质蛮好的,你要是练的话,你很快就能成为大师,你就能得到圆满。”

  某种意义上,转化是一份重建信仰的工作,在为他人塑造信仰的过程中,转化者们也会遭遇精神危机:中国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邪教?幸福到底是什么?程东晓和《人物》分享自己的结论:时代缺失信仰。“毛泽东时代我们不缺信仰,很多人现在都说毛泽东这样那样,其实毛泽东时代人的精神生活非常丰富。很穷,物质上很贫困,但是精神上这东西……”程东晓怀念过去,自认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时常看到有一些党员身份的政府人员在佛殿里,磕头烧香,觉得太不像话。“叫我去跪到那里磕头,我做不来。”

  程东晓的同事杜宏程对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的答案,他生于1960年代,80年代初刚进入社会时,爱国主义是他的信仰。“就喜欢把自己个人的想法、个人的行为和一个国家的强大、国家的安全联系起来。”如今,他已经很久没有考虑信仰问题,“已经被封存了。”他用不算太严肃的口吻说,自己没有被邪教裹挟的一个原因是也许他还算满足“比较俗气地活着”。

  「人人都在修炼。」程东晓说,「我们也在修炼,做好人的一个过程。」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反邪教研究组曾做过一个问卷,得出结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邪教受害者。“改革开放后,好多人都有一种无组织感,社会崇尚金钱,这种气氛让大部分人都成了挫败者、屌丝,大都市里边钢筋水泥的丛林,人们缺乏人际交往;再加上我们在中小学教育过程中间,缺乏怀疑。”王文忠说,邪教实际“提供了一个精神家园”,让人感到不再孤独。

  如何快乐地活?死亡又是什么?人类常常被这些问题困扰。“人人都在修炼。”程东晓说,“我们也在修炼,做好人的一个过程。”从这点来说,他们也许和邪教受害者“殊途同归”。“每天遇到很多事情都需要你转化,你不转化就纠结,你就卡在那儿了。”已是志愿者中模范人物的李桂莲告诉《人物》,“转化”这个词在她看来不再指思想扭转和改造,“这个词对于我们来讲它是一直到生命的结束都在转化。”现在,她“全然接纳”一切,知足顺从。

  爱心家园的志愿者史秀华体会更深,以前,她长期不快乐,一度皈依佛门,令她失望的是,师父只教她无休止地反复诵读阿弥陀佛,并不提供解决之道。“我就是想人生要快乐,应该是快乐的,所以我碰到不快乐的时候就怎么也想不通,晚上睡过来、翻过去就是想不通这个问题。”史秀华说,邪教就是在这种情绪下“乘虚而入”,对她的疑问,邪教备有简单直接的答案和易于操作的方法,还承诺“终有回报”。史秀华疯狂投入,成为南京某邪教组织“有名有姓的人”,还把家里十几口人带进邪教。在经历10多年的转化矫正后,她不想强调在此期间经受的内疚、焦虑以及无力感,只是不断念叨,自己这一生,无论是误入歧途,还是重归社会,始终没有停止对“做一个比较好的生命”的向往。

  “这一生能幸福点,快乐点。”60岁的史秀华轻轻说着,她的口气已非某种热切的希望,更接近一小声恳求。

  (文/钱杨 采访/钱杨 陈竹君 编辑/张卓 摄影/桉树。应采访对象要求,李梅、石林、张兰均为化名。实习生丁楠、兰雪滢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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