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其庸先生说,你什么都不要搞了,《康熙大帝》就是你的前程
问:刚开始创作时,有人质疑您,整个创作过程也非常不易,这么多年您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动力和信心来自哪里?
二月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雄心壮志,父母亲很早就参加革命,周围的人都算成功人士,于是自己也想将来一定做一番事业。可是,父母亲所在的部队调动频繁,我只好不断地转学。上学没有上好,小学、初中、高中都留级了,留到1966年。文革开始后,高考没了,去当兵,参军又十年,33岁才当了指导员。别人33岁当正团,我还是一个副指导员,我不想当官了,我想做点事情。不能做官就在文学这条路上走一走。于是,我走上研究《红楼梦》这条道路。我把我写的研究文章寄给红学会,他们也没有给我回信。后来,我给红学家冯其庸先生写信,我说我写的稿子请您看一看,如果我真不是研究《红楼梦》的料,请您给我回一封信写几个字,我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如果您觉得我是这块料,也给我回几个字。这个信去了几天,冯其庸先生给我回信了,洋洋洒洒一百多字,主要就是说觉得我可以,这样我就走进了《红楼梦》。后来,1982年在上海召开全国第三次《红楼梦》学术讨论会后,我开始写作康熙。
到1985年,我已经写了17万字的《康熙大帝》,冯其庸先生看过后说,你什么都不要搞了,《康熙大帝》就是你的前程。1985年底,我写了34万字的《康熙大帝》,第二年6月份这个书就出来了。人生成功一个是力气,一个是才气,再一个还要有运气。
找一个省文联主席容易,找一个二月河难
问:您说曾有做官的机会,可您拒绝了,刚开始不是就想做官干一番事业吗?
二月河:也曾有过想通过当官有所作为的想法。可是在走上文学道路后转变了。十五年前省委组织部找我谈话,说想让我当省文联主席。我跟他们讲,我说我不会管人,这是第一。第二我不会管事。第三我不会管钱。不能管事、不能管人、又不能管钱,你叫我来干什么?想当这个文联主席的人多得很,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一句,找一个省文联主席容易,找一个二月河难,我说我也不用考虑了。现在我是省文联名誉主席,不管事不管人不管钱,是一个自在人。我做事情比较专心,这也是一种定力。你如果拿不定主意,又想做官又想做事,也可能官也做不好事也做不好。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发财就做生意,要做官就不能想发财
问:现在有些干部既想当官,又想发财,这种情况令人担忧。
二月河: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发财就做生意,要做官就不能想发财。根本的问题是你自己有没有立场,这跟自己的价值观有关,跟自己受到的家庭教育有关。
在我小时候,因为钱的问题,我母亲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说将来两个错误你不能犯,一个是不是你自己的钱你不能要。不是你的钱,一分也不能要。一个是作风上不要叫周围人对你有议论。这两条原则掌握住,剩下的问题家长可以帮你,朋友、老师都可以帮你,这两方面出了问题,别人帮不了你。这就为我以后的人生设立了一些不能逾越的杠杠。
历史告诉我们,腐败不会导致速亡,但腐败能导致必亡
二月河:我在几个场合一直对干部这样讲:腐败不会导致速亡,历史上没有这个效应,但腐败能导致必亡。满军入关的时候,只有8万5千兵力,吴三桂在山海关的驻军是3万5千人,合在一起就是12万人。汉族的兵力是多少呢,李自成的铁骑部队有100多万,加起来汉族的武装力量在400万人以上。可是12万人打400万人,却如入无人之境。为什么,因为你腐败了,400万人也就是一堆臭肉,不腐败,12万人也能变成一把剁肉的刀。崇祯皇帝最后是什么样子呢?只能跑到景山自杀了。这些历史的细节真切地告诉我们,腐败与每个人都有关联。不是说某人因为腐败被抓去了才有关联,那只是在来早与来迟之间的差别。到了某一天,腐败蔓延至全社会,社会“糖尿病”的并发症整个发作,你说你往哪里逃?毛泽东同志讲过,崇祯不是个坏皇帝,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说到了那一天,大家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人清醒是需要条件的。很多人清醒是在大祸临头时,在东窗事发时,在接受调查时。到那时清醒还有什么意思,错误已经铸成。
对权力的无原则崇拜是导致腐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问:文化中的糟粕反映在社会生活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二月河:腐败问题,实际上就是这些糟粕带来的直接后果。比如,对权力无原则的崇拜是导致腐败的一个重要原因。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的《夜叉国》中谈到“什么是官”,答道“出则舆马,入则高堂;上一呼而下百诺;见者侧目视,侧足立:此名为官”。就是当官以后享受特权,产生一种与众不同的心理感觉。对权力的迷信和崇拜可以说是几千年养成的。古人讲,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为什么读书高呢?因为读书可以接近权力,或者说有可能进入权力阶层。
那这种态势,要怎么改变呢?这就需要栽培除了权力之外别的值得崇拜的东西,比如说学识、品性,比如说典型人物,如焦裕禄、吴金印等。需要给这些典型人物以社会地位,如果你只是简单地宣传这些典型,但是许多人在官员面前还是奴颜婢膝的,你叫群众怎么去崇拜典型而不去崇拜官员呢?
所以说要有游离出官本位的逻辑,让人们以其他的一些东西为荣为傲,才能分散对官本位崇拜的意识。这叫分一分崇拜,分一些给学者,分一些给那些在事业上有建树的人。这样人们就感觉到除了做官,还有其他事可做。我做学问,虽然不及官员,但是也能受到社会的尊崇,我的家族和我的亲人也会受到尊敬,那么这就可能会分散官本位意识。
如果腐败蔓延,经济再好、文化再好又能怎样?
问:有一种观点认为,经济高速发展,出现腐败问题在所难免,您怎样看?
二月河:中国的唐代和今天美国,有相同的地方。如都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机器,武力都很厉害;都拥有世界上最高的GDP。美国现在是占世界20%,唐代已经达到40%。唐代的长安是国际大都市,当时欧洲的人来唐朝朝拜,很羡慕。到乾隆年间我们的GDP还有30%,但是到了道光年间就发生了鸦片战争,中国就变成了半殖民地的黑暗旧中国。两千多年以来中国的GDP一直是世界第一,但是说落后就落后了。
经济水平高也好,文化程度高也好,都不代表你强大。腐败蔓延,经济再好、文化再好又能怎样?宋代是经济大国、文化大国,是世界历史上文化程度最高的朝代之一,但也是政治腐败、社会生活腐朽的朝代之一。今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能说宋代的中国是个强国。现在,有的人在跟我交流反腐问题时,都会把经济文化和治理腐败混在一起说。但我认为,对经济实力不能迷信,对文化实力也不能迷信。对政治的腐败,不能拿经济的繁荣、文化的灿烂这些事去抵消。一个政权如果不能维护国家完整,不能维护民族团结,不能下狠心治理腐败问题,其他方面再强大,都不能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不管你有多高的GDP,多大的文化体量,如果腐败横行,都会轰然倒塌。
我们不能迷信任何东西,不能迷信GDP,要把国家综合实力搞上去,这是最根本的问题。中央是太阳,阳光照射到每个人心中,需要折射,折射到每个角落,同时要注入信仰的力量。
什么叫正能量,人民在追求光明,追求幸福,追求健康,向往人人都美好的世界,那么这种信仰支撑可以说是民族力量的现实所在。这个问题要综合利用。所以说我们党一定要把自身的这种力量通过各个领域层次把党的阳光折射到各个层面去,让各个领域沐浴这种阳光,那么整个社会的正气便可这样培育起来了。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