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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批斗:偷肉包被发现万恶的资本家竟问我够不够

www.sinoca.com 2013-07-22  羊城晚报


  摘自:《羊城晚报》2013年07月18日B4版,作者:肖建国

  “忆苦餐”是上世纪六十、七十年代常用的一个词汇。那时候的人们久不久就要吃一顿忆苦餐。忆苦餐的食材当然极差,一般是野菜、树叶、糠糊糊。粗粝烂糙,难以下咽。这忆苦的后面,还有另一层意思:思甜。忆苦主要是为了思甜。吃着盘中餐,忆起往昔之苦,思想当下日子的甜美,心里自然要有很多感想感念的。忆苦餐常常让人感慨万端。

  我吃过不少回忆苦餐。

  有一回,那应该是1970年年底了。长沙飘起了雨夹雪,小北风一吹,湿冷砭骨。

  我们车间是在那天吃忆苦餐。全厂四个车间,我们后面是卷烟车间、包装车间,此外还有维修车间。厂子人多,每个车间轮着吃。一到下午四点钟,车间指导员就拉下了总电闸。各式机器、蒸烤机、抽梗机、切丝机、磨刀机……霎时停歇下来,有一阵寂静得耳膜发胀。灰尘迷蒙的车间上空,扯起了一条十分鲜艳的横幅:“忆苦思甜大会”。两边各是一条联语,一条是:“不忘阶级苦”;另一条是:“牢记血泪仇”。条幅皆红底白字,笔力饱满,让人看了血脉贲张。

  吃忆苦餐之前照例要开个忆苦大会。

  会议的主持人是车间指导员。那时候的车间除了主任,还有指导员,生产班有班长,也还有学习组长。那是个政治挂帅的年代。指导员姓黄,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老工人。黄指导员的文化不高(那时候的老工人文化都不高,都是解放后参加“扫盲班”才扫掉文盲帽子的,略通文墨),念个报纸还念不大通顺,就只是对着麦克风大声地不断招呼:“坐拢点!坐拢点!”

  他叫也是白叫。车间不像会议室,一台台机器杵在那里,是挪动不了的,除了几个属于“二十一种人”的靠后面墙壁站立以外,我们都是散乱地坐着。烟包上,蒲凳上,踏板上,地上,都坐满了人。有几个青工还跳上抽梗台上盘腿坐起,让大家看着他们。

  不过会场还是很快安静下来。指导员叫声“开场!”发言的就按照排序,依次上台。

  头一个上台诉苦的是蒸配班的老师傅。这确实是位最有资格诉苦的人。他已经在那个岗位上做了三十余年。旧社会是做这个事,新社会也是做这个事。每天就是把近两百斤的烟包扛上铁车子,再推进蒸汽罐里,卸下码齐。蒸汽罐里的温度至少都在摄氏100度以上,人在里头能待上一分钟就算够狠,所以每次装罐都像冲锋打仗,速进速出。做一个班出来,人要蜕层皮。几十年蒸烤下来,他身上的水分早都蒸干了,只看到一张皱巴巴的皮子紧绷在骨头上,缩得像粒枣核。我听着很感动,但还不大明白他这是诉的什么苦。

  接下来的发言似乎才对了路。那位抽梗班女师傅的控诉确实让人愤怒。抽梗,简言之就是把烟叶上的梗子抽离出来。那是件简单劳动,只需左手抓住烟叶,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烟梗一扯,就把梗子抽脱出来了。动作简单,可是时间长了,食指尖免不了磨破出血。(难怪抽梗班的女工们右手食指上都缠了一圈胶布,无论老少,无有例外。)手指破了,梗子上的烟叶自然抽不干净。女师傅脚下没有抽得干净的烟梗给工头发现了,当即叫她一根一根拣出来。工头把烟梗在手里揉成一团,叫女师傅当面吃下去。女师傅愤怒地说:“那解放前的资本家恶哩!硬是好恶哩!我不肯吃,就顶起烟梗子对我嘴巴里筑,筑得我眼泪鼻涕一把流!”说着,眼泪水流下来了。

  黄指导员挥手喊道:“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我们也跟着挥拳,喊:“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我觉得资本家着实可恨,该打倒。

  轮到我们切丝班的易师傅发言了。易师傅在我们班里年纪最大,旧社会是做童工出身,在资本家的工厂里做事时间最长,可谓苦大仇深,最有发言权。可是易师傅没有文化,口又硬,组长怕她说话出格,就叫我帮她写了一份发言稿,到时候只需上台照念。

  然而易师傅并没有照发言稿去念。也许她识字不多念不来,也许她这人性格就是只喜欢说愉快的事,不喜欢回忆伤心往事。她照着发言稿只念了一句,就丢开去,仰起脑壳说:“其实我这本经,老班子人都晓得,早年我屋里兄弟姐妹多,养不活,所以我九岁就出来进了一家烟厂,做童工。我们一起做事的年纪差不多大细的妹子好多个。”

  这时候,切丝机后面忽然有人蹦出一句:“那时候还穿开裆裤吧?”“开裆裤是没穿了,不过裤子是烂的,打出半边屁股的时候是有的。可惜那时候你没有出世,不然给你看到会惹祸!”

  会场一阵大笑。黄指导员忙喝道:不要捣乱!易师傅接着说,“那时候做童工,天天让我们加班。我年纪小,熬到十点十一点就熬不住了,我就邀起两个同伴,溜到厨房里偷东西吃。那时候加班都有夜宵,有时候是面条,有时候是肉包子。有一回我们偷了肉包子正躲在门背后吃,给资本家进来撞见了。我吓得要死,鸡崽子一样发抖。一抖就把肉包子抖在地下去了。我怕挨罚,又心痛肉包子——包子里头好大一坨肉哩!没想到资本家并不是那样恶,捡起肉包子递还我,还问我们够不够,不够就再去拿一个吃……”

  大家就轰一下笑起来。抽梗台上的几个年轻人把桌面拍得啪啪乱响。

  黄指导员挥起胳膊喊道:“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我们笑着,也喊:“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黄指导员又喊:“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我们更大声地喊:“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散会了。车间门口已经摆下了一对大木桶、两只大笸箩。木桶里装了米糠熬麦麸皮,笸箩里是萝卜菜粑粑。热气腾腾的,似乎有股淡淡的香。我夹着饭盒,排在队伍后头慢慢地往前头捱。我有点不明白的是,易师傅她们连夜宵都是肉包子,我们怎么是吃萝卜菜粑粑呢?

  黄指导员带几个人守在门口,宣布每个人都要把忆苦餐吃掉才能出门。几个人都在左臂上拿一只红袖章套上,陡生一种肃杀之气。

  我把领到的东西硬吃完了。萝卜菜粑粑略带苦味,但有种清香,糠稀饭则有点难以下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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