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隔膜的语言和风格让欧洲纯正的艺术歌曲难以走入当时中国的广大人民群众中去,而20年漂泊海外的生活,也让蒋英无法立刻融入新中国的文艺风尚中。
蒋英:因为我的普通话啊不纯,带点外国腔,我唱中国歌中国人都笑,自己人都笑我,所以我就不敢唱中国歌,我一年之内我去找老艺人,我到那个小土窝里蹲上两个钟头去跟他学四声,我学,跟老艺术家学说唱、学京剧,也唱一点昆的,一年之内啊,我的普通话好转了,我可以唱中国歌了,我唱了中国歌以后领导批准了说可以,她也可以参加独唱小组到处去巡回,我出去巡回唱,唱我有一次在重庆还唱了一次返六场,您懂得什么叫返六场,我自己,这是多少年以后我们的领队给我们寄个贺年卡来跟我说,你还记着你当时在武汉歌唱时唱返六场吗?我很骄傲,我很骄傲,我热爱舞台,我有我的家庭了但是我还要我的舞台。
解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蒋英的音乐事业开始步入正轨,然而就在此时中央歌剧院的领导找到蒋英提出了一个她难以接受的要求。
蒋英:正在这个时候啊歌剧院的领导啊找我谈话,他说蒋英啊钱学森不在家,家里有三个老人又有小孩,你老在外边巡回演出不大合适,我们建议你啊到音乐学院去教书,我一听这个话,我愣了,我傻了,我一盆冷水浇到我头上把我治傻了,我不会说话了,我说我在美国最困难的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能够回到新中国去,回到新中国的舞台去,在新中国舞台上唱新中国歌这才算报国,我留学二十年我报国,我在困难的时候怎么我到了北京了,我已经做到了,现在一切都要,都要从我手中拿走,我不去,我就说了一句不去。不知道吹什么风,是东风、是西风吹到我耳朵里头来,说这个意见是周总理布置的,我一听心里一动,周总理关心我们一家、照顾我们叫我到这个音乐院去不要巡回演出,那我五体投说去就去,我自己很勇敢的、很坚决的,周总理的主张我一定要服从,我就按时到歌剧,到音乐学院去报到,就教学教到四十年。
解说:蒋英回忆说就在她从舞台转向音乐教学的那几年钱学森的工作非常忙碌,作为妻子她甚至几个月见不到自己的丈夫。
蒋英:那个我一点都不知道,他自从他回北京以后参加了这个,那时候叫五院的工作,我就见不着他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去,人家也不告诉我他到哪里去,反正我见不着他,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为国家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也不去问,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就是这么样过了十几年,他一直不在家,很可怜,他爸爸临终想见见他都没有见着他,他一直在基地嘛。
解说:对于钱学森的具体工作蒋英并不了解,不过她非常清楚丈夫从事的事业所包含的分量。
蒋英:就是关于基地的事情,他一句也不跟我说,我一句也不问,反正我要知道的都是从报纸上看到,这点他是严守机密的。他自从干了这个咱们就简单说五院,从大学生他爱打球、他爱照相他爱画画这些都不干了,一切,他的一切都,就是这个,就是火箭,就是火箭,纯极了他这个人,他最爱他画画画得很好的,我说你再提起笔来画画,不画,他从前最爱听音乐的,现在就听原来,所有的兴趣都消失了,就是他的,他的工作。
解说:对于蒋英来说,音乐学院是一个全新的舞台,她开始努力适应这种变化,不过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背景下蒋英也感到了一丝困惑,因为那个时候西洋歌曲在中国知音难觅,不久之后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爆发了,这场运动终结了蒋英的困惑,也让她的音乐生涯再一次戛然而止。
蒋英:文化大革命全学校的老师都要下农村去,到农村去,我也打好了铺盖卷预备跟大家一块到农村去了,但是临走的那一天晚上军代表来,到我家里来,告诉我你明天不要去,你明天不要去车站,你不去农村了,上边有话,我一听我又心里不高兴,我说我铺盖卷都打好都交上去怎么不让我去呢,而且说明天不许我去火车站,好吧,那我就没去,这个呢又是周总理的主意,大家都到农村去了,周总理说了蒋英不要去,第二天我就到学校去了,学校里没人了,学校里留下来看守组,我说我报名当阿姨来看这四个小孩可以不可以,他们欢迎。所以我在这个当保姆,当了三年保姆,给孩子洗衣服、给孩子教书,教,反正管孩子,我学会了当三年保姆我很骄傲,我没有下农村但是我也学了一行。
主持人(2008影响世界华人盛典):钱学森钱老今天委托他最亲爱和亲密的人来领取2008影响世界华人盛典,终身成就最高荣誉大奖,现在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钱学森先生的夫人、著名的声乐教育家蒋英女士。
蒋英(2008影响世界华人盛典):学森因年迈体弱不能前来领奖深感歉意,能为国家和人民做点事是学森一生的追求。
解说:钱学森一生扑在祖国的国防科研事业中,作为中国导弹研制的技术领导人,近30年里钱学森肩负了很大的压力,那时他经常神秘失踪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钱学森又“出差”了,一去又是几个月杳无音讯,急得坐立不安、寝食不宁的蒋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亲人死活不明的痛苦折磨,急冲冲地跑到国防部问,钱学森到哪去了,他还要不要这个家了。而直到1991年当八十岁高龄的钱学森退休之后他才终于可以与家人生活在一起。
蒋英:一直到他退休为止,他在家里待两天,我们一块去散散步,我们一块谈谈话,那以前我们连谈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应该的,所以你说咱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连老婆都不知道他干什么。
王士雯(中国工程院院士):每天晚上要和蒋英散步,蒋英同志散步,他非常他们俩人感情非常好,每天晚上不管他告诉我,不管下大雪、下雨我们都要一起散步,谈很多问题。我也曾经问过那你们谈什么问题,他说天南地北什么都谈,但是更重要的就是她是在艺术方面的问题,我是在科研方面的问题,我们经常交流。
解说:钱学森曾经说正是蒋英给我介绍了这些音乐艺术,这些艺术里包含的诗情画意和对于人生的深刻理解,使我丰富了对世界的认识,学会了艺术的广阔思维方法,所以我才能避免死心眼、避免机械唯物论,想问题能够更宽一点、活一点,但是自海外回国后钱学森对妻子蒋英更多的是惭愧和抱歉,觉得自己从未有时间好好陪伴她。这张照片是1997年钱学森住院时拍摄的,也就是在这次探望钱学森的时候钱学敏第一次感受到了堂兄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
钱学敏(钱学森堂妹):你知道钱老的耳朵是要戴助听器的,我跟他说话也要大声音,我跟他谈话谈到快三四点钟的时候他会说,哎,蒋英来了,我就奇怪了,因为我还没听到蒋英来了呢,原来蒋英一从那个电梯下来往病房里走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蒋英把外套一脱把袖子一挽然后就给他揉肚子,要正着360圈倒着揉360圈,还有大圈、小圈,挺有规律的。我看见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笑,两个人就这么贴得很近,两个人笑脸盈盈都互相看着然后一块数,一圈、两圈、三圈这么数。
解说:作为胸怀艺术家理想的蒋英,尽管过早地被要求离开施展才华的舞台转入教学领域,但是知心知意的丈夫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而热爱她的学生也成为是她艺术青春的延续,1977年在经历了十年动乱之后中央音乐学院恢复高考,蒋英的音乐事业得以延续,此时她已年近六十,但是依然保持了年轻人的热情,最让蒋英感到欢欣鼓舞的就是西洋唱法重新登上中国乐坛。当年她历尽艰辛在欧洲苦苦追寻自己的音乐之路,到了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蒋英:我们的学生给打一个很好的底子,他在外国去提高,因为我们没这么好的条件,怎么提高?提高了以后,到了适当时候他们就,我现在就是今年有好几个学生回国来,就是要为国家服务,他们能够独立的,能够教学生了,我现在有好几个,好几个教授徒弟,我很骄傲,他们教的学生很好,比我教得还要好。
解说:在蒋英的精心培养下,她的学生纷纷走出国门,在国际音乐舞台上取得了骄人的成绩。2009年一场名为“桃李满天下,音礼答世恩”的音乐会在北京音乐厅举行。已经蜚声国际乐坛的歌唱家张亚伦、祝爱兰、姜咏等齐聚北京,为恩师蒋英的90岁生日献上动人的歌曲和衷心的祝福。
蒋英(蒋英教授九十寿辰学生音乐会):谢谢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只有一句话,我有许多学生现在已经走上了老师的岗位,和我一样,下一届待我的学生的学生在创办音乐会时,请大家再来,相信会更精彩。
我热爱舞台,我在舞台上啊,我是在我们歌剧系当系主任,要我给同志们讲话,让我站在舞台,我站在舞台上我觉得这个台是热的,我说话就不一样。我就喜欢站在台上说话。
曾子墨:2012年2月5日,杰出的音乐教育家、女高音歌唱家蒋英,在儿女们含泪的目光中永远闭上了双眼,走完了92年不平凡的人生。许多人都知道蒋英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却少有人知道这个年轻时就享誉世界的女高音歌唱家风光背后的艰苦努力、无私奉献,她与已故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相濡以沫62载。钱学森为中国一跃成为航太大国,穷尽毕生的才华与智慧,而夫人蒋英无疑就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给予他最有力支持的那个人,而驾鹤西去的蒋英再次奔向了夫君钱学森的身旁,继续科学与艺术的天籁之音。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