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地铁里,津津有味地看《人民日报》,被中国乘客围观取笑。
在日本伊豆海边的家里看中国的新闻联播,用中文发微博,跟一群中国青年辩论。
不断地到中国各个大学演讲,像明星一样被中国学生追捧,当然,偶尔也会被怒骂……
自从8年前来到中国,生于1984年的加藤嘉一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彩,如今,他已是个在日本和中国都小有名气的作家,写了10几本书,要么跟中国人谈日本,要么跟日本人论中国,在日本和中国的主流媒体上都开有专栏,各种各样的演讲、电视片约不断。
2011年底,在北京的一间咖啡馆见到加藤嘉一时,他说,他打算离开中国了,呆了8年,中国太热闹,他则有些疲倦,但不管将来以什么身份,站在什么角度,对中国的观察,用中文进行的表达都不会中断。他也不讳言,这些观察根本目的还是要为日本服务。
与日中关系有关的各种数字清晰地存储在这个27岁的日本青年脑子里:在中国有2.5万家以上日本企业,雇佣了1500万的中国员工;日本是靠通商立国,外贸总额中有25%是与中国大陆发生的,如果计算口径是大中华的话,则超过35%……任何时候提起来这些,他都如数家珍。
而对于中国来说,这个日本青年的8年观察为我们提供了一面镜子,其中有日本人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有这个爱读书、喜思考的日本青年作为旁观者冷静而有价值的判断。
日本人
在中国一所大学演讲时,一个学生向加藤嘉一提问,如果将来中日必有一战,你会怎么办?他只回答了5个字:我是日本人。虽然他写了一本书《爱国贼》,批判那些成天把爱国主义挂嘴上的民族主义者,但在跟记者的聊天中,加藤嘉一自己爱国者的形象比他书里那些还要鲜明,当然他爱的是日本。
加藤嘉一说,在来中国之前,他并不是这样的。“我在日本时,是很讨厌日本的,就像今天很多中国人一样,好像很讨厌自己的国家。日本太封闭了,压抑个性、排斥个体。”而他从小就是个另类而个性突出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日本是个年功序列的社会,你能说什么,做什么,很多时候不取决于你的实力,而取决于你的年龄和阶层。年轻人要闭嘴,装不知道,装没听到,这对于一个生于日本乡下穷苦家庭、偏偏又个性突出、学业优异的青年来说,无疑是痛苦不堪的。所以,刚来中国的几年,加藤嘉一都带着一种向日本社会复仇的心理。
“我就是特别想逃离那个社会来到中国,刚开始觉得很爽,这个地方很大,大家都一样。后来我被舆论战卷进去,人家骂日本不好我就很不高兴,我开始疑惑,我原来不是很讨厌日本的吗?不是想复仇的吗?怎么人家说日本不好就讨厌他们了,喜欢日本了。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爱国者。”
加藤嘉一爱国的方式就是更加深入地了解中国。他认真地学习中文,努力去跟中国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农民工和失学儿童家庭交流,任何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观察中国是个爱国行为,我必须得做,当然这也可以给我带来饭碗。”加藤嘉一比大多数日本人都清楚中国对日本的重要性:日本这个社会已经和中国的人才、资源、资金等等分不开了,就连百元店里的商品都跟中国脱不了干系。
他是个善于经营的人,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日本都在着急,着急找到一批能够告诉日本人中国国内正发生什么的人,这些人是被中国主流社会比较认可的,能用对方的语言去沟通,又能把观察和见闻转换成日本人能听懂的语言的,这样一批人其实在今天中日之间非常缺乏。
“今天日本舆论市场对中国有极大的饥饿感。”加藤说,他是一个另类,如果正常来算,27的年龄在日本社会,还在拎包的阶段,要想做什么评论员,对国家大事说三道四,至少要等20年。
但是,现在回到日本,那些只有老资格的媒体人才有机会写的主流杂志居然也会向他约稿,电视台居然也会把他叫去跟那些老先生一起评论一些事情。这些都是他之前从未敢想过的。
不过,并不是所有日本人都买他的账。在网络上,骂他的日本人似乎一点也不比中国人少。“说到底,很多骂我的人,就是看不惯中国,人家是个红色国家,可我们的生活又离不开它。很多日本人接受不了这种状态,所以把情绪向我发泄。”加藤嘉一如此解释日本人的心态。
在中国呆了这么多年,远距离观察日本,这种错位感反倒让加藤嘉一对他的祖国有了更多理解。很多他之前厌恶的事情也都找到了解释。比如,以前他会痛恨日本权贵阶层的勾结,痛恨社会的灰色地带,但现在他认为,日本说到底是个非西方国家,法律、选举、以及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都只不过是统治的工具而已,背后支撑整个社会发展的理念或者信仰体系还是基于儒家的一种高度的集体自治。他变得尊重灰色地带,虽然它会造成一些勾结,但东方文明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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