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祖屋讲解的“野导”
洪坑村口,是一块狭窄的三角地,这里也是洪坑村的女人们争夺导游机会的第一关口。
游客一下车,就会被两种声音包围:不时响起的喇叭提醒着“不要相信‘野导’、‘黑导’”,而不时靠近的妇女则压低着声音“要不要导游?便宜,而且是为我自己的房子讲解,熟悉”。
“野导”散发的名片上面,并不是真实的名字,这不影响生意,一会就有一队游客出现在她们的高音喇叭之后,被引领着前行,“前面就是我家,这个是我叔叔家”。
导游是村里妇女最主要的工作机会,她们也乐于向游客描述土楼里那些家长里短。这份工作一月下来有1000多元收入,尽管一批客人只收五六十元,但不用被客家土楼旅游开发公司(以下简称旅游公司)抽成30%,所以“野导”的收入并不比正规导游差多少。
2008年之后,“野导”和管理部门的冲突尖锐起来:没有导游证不允许带游客,村里妇女不时互相诉说被粗暴对待的遭遇。今年,为了不激化和村民的矛盾,管理部门警告带团旅行社,如果聘请“野导”,将被取消门票折扣。
本可通过考试取得的导游证,在村民们发出的求助信中,被描绘成“要花上万元才能拿到”。
26岁的土楼媳妇罗碧燕,4年前从广东阳江嫁进洪坑村,2009年至今,曾参加过3次导游考试,“感觉太不对劲”。
去年,导游报名条件要求有洪坑村户口、没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并且已经上环、家庭并不拖欠村委各种费用。参加考试的100多人中,高中毕业的罗碧燕考了78 .5分,和40多人进入面试。
“我的家人和亲戚朋友都说,要包红包,我不信这个邪,我就不给”,罗碧燕回忆,面试时问答、讲解都顺利,最后录取的名单并没有她。
罗碧燕说,让她疑惑的是,笔试时坐在自己隔壁一排的一名妇女,试卷上没有写字,监考老师曾走到她面前询问“为什么还不做题目”,她只是笑而不语。最后这名妇女获得了导游证。
今年,再次参加考试的罗碧燕再度落选,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分数,“他们没有公布,我就打电话到旅游公司,对方态度很不好地说,我很忙,没有时间帮你查。”
感觉考试不公平,十几个洪坑村妇女去找村里第一个老导游林日耕,希望他和旅游公司建议,效仿福建省内其他景点,把更多导游机会给本地村民,他们甚至提出缴纳一定费用由旅游公司培训,之后可以名正言顺地从事导游工作。
林日耕并没有答应。他自己做导游时,一栋楼就要停留1个小时,从建筑讲到文化,面面俱到,但他看到一个带客人到振成楼的“野导”,只讲解了不到10分钟,“这样不仅客人会投诉,也看不出土楼的好,可能下次就不来了”。
林日耕劝这些村民理解:“走后门什么单位都有,但高分不可能进不去”。
村里的妇女也曾到旅游公司和村镇两级找领导讨说法,她们的质疑未获得回应。
湖坑镇副镇长李建熔承认,现在洪坑村的导游管理压力很大,收钱讲解的“野导”屡禁不止,有一些村民为争抢生意,会在路边提醒游客:旅游公司的导游会带你们去购物。
“现在一年两次考试发放导游资格证”,李建熔称,镇里将和旅游公司商议,看是否有需求继续招导游,如有需求就会加大本地村民比例。
话事权和知情权
与导游证考试一起遭到洪坑村民质疑的,还有当地管理方―――洪坑村、旅游公司和湖坑镇在征地、经营等问题上曾做出的种种许诺。
不信任感始于征地补偿。发展旅游过程中,当地政府陆续征收了洪坑村民大部分靠近村子的田地,建设了票务中心和停车场等场所,每亩地一次性补偿2.6万元,来谈征地补偿的干部答应会给村民安置住房。
南都记者查询发现,2005年12月,福建省政府颁布关于统一全省耕地年产值和补偿标准的通知,其中将全省耕地年产值划分为五等,一等每亩1600元,依次递减,五等每亩1000元。
文件规定,征收耕地,土地补偿费和安置补助费按该耕地年产值的25倍合计计算,青苗补偿按该地年产值两倍补偿。
但在次年永定县根据上述文件精神制定的统一乡镇征地补偿标准中,城市规划区外的乡镇、村耕地年产值统一按照每亩1000元标准计算,青苗补偿也统一定为1000元。
“用这个标准乘以25得出了每亩2 .6万元赔偿,这不仅取消了等级划分,而且按照等级中的最低等赔偿我们的良田”,时隔数年,失去土地的洪坑村民耿耿于怀,而安置房仍未落实。
当地管理部门严禁村民在村内销售农家生产的土特产,这也被奎聚楼的村民视为“出尔反尔”。
奎聚楼住户介绍,2008年时,租下奎聚楼的旅游公司曾承诺在楼前建起一排竹寮,免费给楼内村民经营土特产,最后却不了了之。
“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奎聚楼前仍留存着破烂的竹凳,但没有村民敢在那里经营。游客最多的午后,奎聚楼的妇女老人会在副楼与主楼的拐角处摆一两个摊档,留意着巡村的保安。被掀翻摊档,这样的情形在进村的路上和楼群拐角间并不鲜见。
身为永定县政协委员的林日耕,计划再次在政协会议上建议,允许洪坑村民在村内经营土特产,给村民提供更多的创收机会。但分管洪坑村的李建熔副镇长却不认同。
“以往洪坑村内并不控制村民做生意,很快村民将一楼的厨房都改造成商店,村内也到处都是小摊档,村里古老的大榕树下大块空地,成了无序经营的大超市,村民晚上用破桌子烂椅子占位,这里又成了垃圾场”。
李建熔说,自从央视在报道中将永定土楼与丽江并列,认为过度的商业发展破坏了世界文化遗产面貌,政府才对洪坑村村民自由经营进行严格限制,担心一开放就如雨后春笋难以控制。
李承认这一“禁令”压力很大,“村民会质疑,这是我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村子,你们凭什么来管理我们,管得太死就会导致冲突,不管又不行,我们计划逐步实现村民自治”。
管理压力的背后是村民制造的各种麻烦:景区门口的木制保安门亭在半夜时分被偷偷烧掉;电话线被接到高压电线上,导致景区票务中心电话全部瘫痪;有的土楼关门拒客……
“关系一旦变成对抗,就很难再沟通”,一位从洪坑走出去工作的土楼人总结说,这些年村民和政府进行着一场没有赢家的拉锯战。
眼见游人越来越多,失去了小摊档生意作为重要收入来源,“野导”不获允许,洪坑村民抱怨村委会没有帮他们争取更多的机会。村长的解释是:“没办法,村里肯定要配合旅游。旅游做好了,大家都不用出去打工”。
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进入洪坑村参观土楼并不需要门票,只是游客在进入土楼时缴纳少许的卫生费,村民以招待住在家里的游客获利,1995年,永定县旅游局专门下设成立的客家土楼旅游开发公司接手管理,将检票处设在村口,票价从5元一路涨到90元,但洪坑村仍是游客游览永定土楼的必到之地。
洪坑村村长林焱元介绍,门票收入的10%划拨给洪坑村,其中8%分发给村民,2%留存在村集体做村级管理经费。划拨给村民的部分作为游客影响村民的生产生活补助。
村民回忆,自旅游公司接手直到2008年,都没有拿到过门票分成,2008年爆发了村民以讨要资源费为主要诉求的行动,旅游公司开始将部分门票收入分给村民。
“就像一扇古老的旧门,村民推一点点,政府就放开一点点,而且不让村民知道门后的东西”,洪坑村的村民这样形容说。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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