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40年编撰后,36卷本的《中华民国史》不久前出版。
这套继承了中国古代修史传统写法的通史,以纪、传、编年为主要形式,分为《中华民国史》、《中华民国史人物传》和《中华民国史大事记》三部,用2100万字,记述了1894年兴中会成立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间55年的历史。
提出修民国史被打成“右派”
《中华民国史》的修纂要追述到半个世纪前。
1956年,随着“向科学进军”的热潮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提出,在那年的国家科学发展十二年规划中,列入了民国史研究的计划。1961年,在辛亥革命50周年纪念之际,曾经亲历辛亥革命的董必武、吴玉章等人又提议开展民国史研究。1971年全国出版工作会议期间,周恩来总理亲自指示,将编纂民国史列入国家出版规划。这一次,任务终于提上日程,交由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今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负责组织实施。
时任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长的著名史学家李新先生,负责统筹民国史研究工作。
当时正处于“文革”时期,民国史的研究是一件相当敏感的东西。1978年以前,有关中华民国史的出版物都是中华书局用白皮书的形式出版的―白皮书是内部出版物,普通读者无法读到。
为了避免麻烦,作为中共权威党史专家李新从一开始就定调:“少写,不写中共。”随后,他给上面打了报告,提出用马克思主义观点阐述中国剥削制度社会最后一个朝代“中华民国”的兴亡,将周恩来的口头指示落到了书面文件上。李新要书面文件谨慎不是没有道理,尽管民国史此前多次提议编撰,但在14年前,近代史研究所曾有人提出修民国史,结果他们被打成了“右派”。
收集资料好几年之后,李新给这套书定了个调子,就是一切以史实出发。这在现在看起来算不上什么,但在当时是件大事。“经历了各种运动,那个时候大家都养成了‘以论带史’的论调。研究问题不是先下手搜集资料,而是先确定立场,确定观点,然后再找适合自己立场、观点的材料,来证明自己先已确立的立场和观点。”中国史学会会长张海鹏回忆。不过,李新希望摒弃这个做法,先从收集资料开始,如实记叙历史,尊重历史事实,还原历史本原。
为了安全起见,《中华民国史》一度被设想改成《中华民国兴亡史》,中华书局编审陈铮说:“民国史编写工作开展的头几年还处在‘文革’时期,曾经有过好心人担心引来麻烦,设想将来的《中华民国史》叫《中华民国兴亡史》。”
这依然避免不了纷扰。这套书的主编之一,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长汪朝光说,从他们编撰工作开始,就不断有不少人质问“为什么要为反动统治阶级树碑立传”。
这让当时的近代史所压力颇大。到了1975年,更有领导要求民国史项目下马,李新只得以“编撰时拿到中央书面文件为由,如果下马也需要书面文件”顶了回去。
民国史坚持了下来。
第一卷刺激了台湾
真正开始动笔是“文革”结束后的1977年。次年,《民国人物传》第一卷由中华书局出版,是民国史研究系列中最早出版的著作。
1981年,《中华民国史》第一卷上下两册亦由中华书局出版,是民国史研究的奠基之作。
《中华民国史》第一卷一出来,就遭到了台湾方面猛烈抨击,认为政治色彩浓厚,评价有失偏颇。
这怪不得台湾“反应强烈”,因为“修史”这个工作从来不修“当代”只修“前朝”,一般来说,“修史”代表着一个朝代的终结,宣布修史者的合法与正当。更何况当时还是国家下令,召集体制内学者集体进行这项工作,更有“官史”的味道。
“对台湾来讲,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事情。”张海鹏回忆,台湾政界、学界纷纷召开座谈会研究对策。他们认为大陆开展对中华民国史的研究是阴谋,要宣布中华民国的灭亡,是后代为前代修史,为此召开了许多座谈会,报纸上登了很多文章。
大陆这边写了一篇文章来回应台湾的评论,文章大意是,大陆的民国史研究不是政治行为,是学术行为,是学者在开展中华民国历史研究。
大陆的辩解并没有被台湾接受,台湾学界政界纷纷上书当时的“国务院”。
在《中华民国史》又出了几卷后,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以下简称“党史会”)牵头、“教育部”出钱,历时10年修了《中华民国建国史》。
海外档案解密,修撰变慢
在台湾开始修史时,大陆的民国史修撰反而步伐变慢。
“主要是很多资料都开放了。”近代中国人物与档案文献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教授吴景平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参与《中华民国史》的编撰,负责1937-1945年这段时间的内容。
吴景平说,1995年一明确任务,他就出国搜集资料去了。
吴景平去了美国、英国、日本等国家。“核心档案文献都被带到海外去了。”吴景平说,不看就无法进行叙述,这时台湾也开始解禁《蒋介石日记》等等一批档案。他一边看资料,一边动笔,但这样,他还是觉得准备不够不敢交稿,社科院开始催促他交稿,他也拖延了很久。
“比如蒋介石日记,台湾开始只开放了前半部分,直到我交稿前的半年才完全开放。”吴景平说,很多参与编撰的学者,都有跟他一样的感受,因为在上世纪90年代后,海外档案不断解密,使他们感觉“如获至宝”。
“比如《蒋介石日记》2006年才开放,而且只是开放了一部分。”吴景平说,在《中华民国史》中没有蒋的表态,是不可想象的。
社科院近史所民国室主任金以林对此也深有感触。他回忆,随着台湾方面政治环境变化,台湾公布的史料越来越多,“在台湾我们看到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和李大钊等人书信原件。”金以林说,后来是斯坦福大学胡佛档案馆大量中国近代史文献开放,尤其是两蒋日记、孔祥熙和宋子文档案,还有就是苏联解密的档案,这对大陆学者认识国共关系、中苏关系非常有用。“以前我们看不到,所以闭门造车,现在我们看到了,就不能不用。”
同时,大陆学术环境的变化,让历史研究可以更加深入。金以林说,他80年代中期在人民大学历史系读书。当时,人大设有一个全国高校独一无二的中共党史系,它授予的不是历史学学位,而是法学学位。党史研究的目的是来指导人文社科研究的。随着学术的发展,现在人大已取消党史系,其机构合并到马列学院和政治学院。随着思想方面的放开,学术界也逐步形成了一种共识,将1949年以前的党史视为民国史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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