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环球”?
人物周刊:有人说《环球时报》中英文版存在“报格分裂”,在题材选取上存有双重标准。你认同这个说法吗?
胡锡进:中文版、英文版我都是总编辑,说它们办报理念有什么不同的人根本没看懂。双重人格这个词多么适合在网上流传,多么适合去刻画一个人,特别是你不喜欢的人和媒体。仔细读一读吧,一切就不攻自破了。英文版开创的时候,前半年我天天上夜班,稿子我亲自改,英文版最早的几个比较冒险的报道,涉及异见人士、游行示威的稿子,都是我主持做的,那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改的。
无论是中文版还是英文版,我们的原则都是“说真话,说实话”。中国尽管有很多不足、很多问题和意见,但整体来看,和世界上很多发展中国家比,中国经得起实话实说。我讲实话,有的时候会经历来自各方的障碍,不光是官方,还有互联网、微博,但讲真话是有前途的,我们的空间越来越大。我们越讲越真,越讲越实。我们的报道、特别是评论形成了创新,不是简单发牢骚,是这个社会所需要的,所以有生命力。如果相反,你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小。一些很敏感的话题,《环球时报》也碰了,记得有一次,几位外国专家对我们当晚的突破性报道过来向我表示祝贺。总之,我承认,《环球时报》不是鲁迅,现在鲁迅很多,我总是对同事们说,让我们做蔡元培,做胡适吧。
人物周刊:有句话流传很广,“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你怎么看?
胡锡进:我觉得批评应当越来越自由,我也支持批评,我们经常批评中国对外政策的不合适的地方。中国社会需要逐渐习惯批评,官方不用因为批评而那么纠结,民间也不用对官方对批评的有些限制也那么纠结,这是个过程。
批评显然在前行啊,难道不是?网络,微博,这些工具出现就是批评的革命,社会和政府都在越来越适应。中国这么大的国家,永远需要一个秩序,批评在什么样的限度上会损害国家的基本秩序,会毁灭政府的权威,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这个限度在变化。但总体上,政府的权威对中国很重要,中国太大太复杂。《华盛顿邮报》的记者杜德在北京、莫斯科住过几年,他在美国时给《今日美国》做记者,非常有名,他告诉我说中国无论怎么样发展,一定要保持共产党的领导,不能削弱,共产党是中国社会的凝聚力量。我非常同意。当然,执政党的权威不能总是通过限制批评来维护,这一点中国社会已经有共识。
人物周刊:你对当下社会有无担忧?
胡锡进:怎么能没担忧?总的来说,中国政府在变,权力结构在变,他们已经具有反思和纠错的能力,他们有这种愿望,能力也在逐渐建立起来,比如说行政权力制约、自我控制,听证制度,依法治国……没有百分之百做到,但总的来说在往前推,律师行业越来越繁荣,我们看到中国的律师都挺有钱,这就说明法律越来越有作用。
中国大的环境挺紧迫的,全球化的环境,中国人看到了全世界,比如我们的民主跟西方有一定差距,西方的民主搞得不错,这不是虚伪的,但是一时又拿不过来。于是西方批评我们,国内自由派也主张学习西方,形成了两种压力,这两种压力会长期伴随中国政府,会形成长期压力。中国一定要处理好,如果我们处理好了,西方民主实践会提供经验,帮助我们前进,处理不好,就会引起动荡。楼修了一半,100层的楼修到30层,突然改换图纸,大规模改换图纸,那是改不动的。如果中国发生革命,权力的运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社会利益在没有铺垫的情况下经历颠覆式的调整,那这场革命就有可能变成灾难。
中国人的价值观跟西方有什么不同?一定是有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现在谈普世价值,问题是同样的,普世价值肯定有,但“普世价值”这个词被高度政治化了,好像承认普世价值就是一个政治立场的宣誓,不承认普世价值,就是另外一种政治宣誓,这是很糟糕的一点。中国现在没有理性讨论的环境,大家就是站立场,看你同不同意,这是一个阶段,会过去的。
人物周刊:你的头脑中,一个理想的中国应该是什么样的?
胡锡进: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认真想过。一个理想的中国不是我们设计出来的,而是我们走出来的。
整个世界有趋同之势,中国和美国,会有一些趋同的地方。美国的优点,中国能尽量多地学来,但是中国,我相信,肯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美国,无论怎么学也变不成的。未来的中国一定是一个民主的中国,但是民主的形式是什么样,需要我们慢慢、慢慢走出来。美国的也不是设计出来的,是走出来的。怎么走出来,这需要中国人的政治智慧。
当前中国需要把握住国家的完整性和凝聚力,这是保证中国未来继续发展的前提。保持住这一点,中国就能往前走,很多问题会在当中一点一点解决。本刊记者徐梅实习记者孙佳宁发自北京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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