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全芽笼最危险的地方了! ” 我们走到芽笼16巷,从4巷到22巷,都属于红灯区。 “你要跟紧一点,没有我的提示,千万不要掏出手机拍照。这里布满线人,很多来暗访的记者都是被打伤出去的。”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后背。一个男人走在我们后面,他的背包让我打消了一些疑虑。
露天的街区感觉却像在地下室一样空气混浊,过来过往的,清一色是雄性,目光都带着一点兽性,分泌出只有求爱或者决斗时,才产生的化学体味。我突然觉得自己穿得有点过于鲜艳,以至于成为垂涎的对象。蜈蚣足和蜈蚣身体接壤的地方,站着两桌男人,他们分别围在两盏白炽灯下面。身体与身体的间隙,透露出小堆的筹码和扑克牌。
偶尔,也会出现几个年轻女人,她们的身体都被有弹力的劣质连衣短裙紧紧包裹着,线条有点粗糙。她们的眼神像在等待,也像在幻想。
Y走得很快,他是用记忆来带路。不知道拐进哪一条足,尿腥味扑面而来。“这是芽笼的公共厕所”,Y说。
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液体排泄,经过蒸发,留下谜一样的味道。“看到那边了吗? ”,Y用眼角给我指了指马路对面,“那些都是皮条客,他们要么坐着,要么骑着电动脚踏车兜揽生意。还有右边那个是变性人。”我只顾跟上他的脚步,没敢回头寻找那个变性人。
我已经忘了这是在芽笼第几巷了,但明显的,这是那条藏着妓院的细足。有平房,也有六七层左右的楼房。如果一个无知的人,平安穿过刚才猛兽云集的巷子,面对眼前景象,大多认为这里只是民宿和低档酒店混合的旅游区。只是,每家“民宿”前面都站着一个男人,装饰的彩灯有点太粉,太妖,太让人想入非非。
“看,这是我觉得很美的地方”,Y 又把我拐回一个小巷。这是一个小寺庙,民宅改建的,门口很阔气地摆着四头及半人高的金色大象,像巷子深处发现的金币宝藏。
“这里我可以拍照吗? ”
“对不起,不可以。这里可能是和某个黑帮有关的。”
几步走过寺庙,我回头假装不在意地瞄了一样,一个矮胖男人在收拾香炉。收拾完之后,他也许要和手下开个会。这条蜈蚣身体上的某个器官,将要在今晚决出主人来。
不知不觉,Y 把我领到一个有大片绿地的场地来。我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刚才的空气里欲望太重。这个有点像公园的地方,有一个羽毛球场,一个戒毒中心,还有一个社区医院。由几个有爱的基督教徒资助,社区医院里有兼职医生,轮班给性工作者和外来劳工看病,咨询,还教他们英文。
走出“公园”大门,面前是一幢很土又很洋气的老五脚基骑楼。两层楼房像洋娃娃一样,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打底的牙白,点缀的深绿,窗边的深红,交错得很喜庆,很有人情味,现在的楼房盖得再漂亮,都盖不出一砖一瓦里藏着的故事。房子上面的雕像,捏造时的主要材料竟然是鸡蛋白。门口柱子上,是两个拿着枪穿着军服的锡克教徒(Sikh)人形。
以前,锡克教徒被认为是最英勇最忠诚的战士。把他们刻在门上,就像我们的关公一样,守卫着这幢楼房。
走了两个多小时,累了,渴了。红灯区只是这条虫子四分之一的故事,上百条足节底下,应该还埋藏着很多还没见过热带太阳的传说。重回大排档,面前的芽笼主干,公交车私家车停在交通灯前,几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地通过。红灯区里光怪陆离的面孔,可能会出现在某夜睡得不太好的梦中。
芽笼不张扬,但它却很特别,关于精神的,关于胃口的,关于肉体的,全都集中在这里,各取所需,相安无事。Y说,有时候某个宗教团体开会,人太多,便把车停在旁边妓院的车位上。精神造化达到某种层次,应该是可以看化凡人心里纠结的疙瘩。芽笼也不美,没什么看头,但它却像一个徐娘半老的艳星,经过年代发酵,散发出来的风骚,像几滴水点在纸上,慢慢沁入,化开,男人女人都看不腻。
分别前,我问Y,“在这样的环境成长,会有什么人生感悟呢? ”
“Humans have needs. we are all humans.”
来源:中国三明治 作者|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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