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二战后的欧洲,硝烟刚刚散尽,战争留下的废墟遍地,满目疮痍。好在有马歇尔计划的救助,凋敝的西欧逐渐重现生机,然而难题依然众多,其中之一就是,由于战火对生命的大规模杀戮,英、法、德等国人口减员,劳动力严重不足。
内部缺少人力,最简单的办法是寻求外援。美国在战时就曾经用短期合同的办法引入大量墨西哥人,维持了本国工业的正常运转。此时的西方各国也只能这样做,它们纷纷启动“客工”计划,吸引大批外国劳力。这些人大多来自殖民地或前殖民地国家,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非洲、中东的穆斯林,他们离欧洲距离最短,自然近水楼台。各个工厂、建筑工地、矿山,还有酒店餐馆,到处都可以看到穆斯林员工。伴随他们匆匆忙碌的身影,西欧正急速复兴,经济繁荣的脚步不可阻挡。沐浴在现代化世界的光泽当中,分享着比祖国更多的收入,更富裕的生活,许多穆斯林已经不可能只想当一个临时的过客。同时西欧国家也发现,经济越发达,它们就越需要劳动人口,原本只是应急的“客工”计划不得不一年年延长,也一年年显得不切实际。到了1970年代,穆斯林移民已经有几百万,占了西欧劳动力的6%,不可能再把他们当“客人”。西德率先放弃“客工”计划,其它各国随即纷纷效仿。穆斯林终于在西方社会站稳了脚,有了和那些欧洲人平起平坐的地位,享受着同样的权利和福利待遇。到了这一步,阿雅父亲这样的移民心满意足,不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可是阿雅他们不这样看。他们对西方社会的包容与自由没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已经把这些看成天经地义,能够触动他们敏感神经的,是这个世界向他们给予时的种种不足,也包括不公。
赛义德和谢里夫生长的巴黎北城区,是这座国际都市的贫困地带,众多穆斯林移民聚居在这里。他们觉得自己辛苦付出,但是居住区的公共设施,还有学校的教育,都比不过那些欧洲白人。
一些穆斯林青年可以说流利的法语,却不能拼写基本的法语单词,学校的教育在他身上竟然如此失败,这其中有青年自己的原因,但又不能单纯归咎于此。
这些不“长进”的年轻人,即便想在这个社会寻得一个正常的立足之地,也很难得到满足。找工作的时候,雇主不喜欢招用这些从贫困街区走出来的人,不相信他们能当一个可靠的员工,如此一年年下来,贫困街区的失业率竟高达20%。
缺乏工作,无所事事,加上长时间混迹街头,这种状态下的人,很容易去做违法的勾当,偷东西甚至贩毒。
赛义德、谢里夫,还有古里巴利和阿雅,他们看似放浪无羁,其实内心在寻找更有意义的生活。
一个人在前行中受挫,就有可能转回身拥抱曾经被他丢弃的某些东西,只要那些事物可以让他的心灵得到慰藉和依靠。对那些在西方长大的穆斯林后代来说,伊斯兰教正可以填充他们失落后的巨大虚空。
这股信仰的回潮,其实也有着上一代移民的精神烙印。
不管如何显得与世无争,老一代穆斯林移民对西方现代化的花花世界并非没有自己的看法。在他们平静如水的神情背后,是对种种光怪陆离、“伤风败俗”的时髦玩意的厌恶。现代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祖师爷赛义德·库特卜,就是在美国生活过之后彻底厌弃了西方文明。
谢里夫、阿雅这样的年轻穆斯林,即便在青春期反叛的时候,身心里面其实已经积淀了父辈们言行之间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决定抛弃西方“丑陋”的时候,能够轻而易举地重新皈依祖先世世代代的传统。
面对这样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穆斯林,欧洲主流社会根本没想好该怎样应对,事实上他们也从来不知道如何接纳众多的穆斯林移民。
穆斯林原本的信仰、观念和生活方式,与基督徒相去甚远。欧洲不是美国那样由移民建立的国家,大批土生土长的白人并不习惯跟一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外来者共同生活。
法国既不否认自己是移民接收国,又不肯让穆斯林自行其是,有许多规矩是针对和限制穆斯林习俗的。这也让法国成为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打击目标,2013年欧盟国家遭受恐怖袭击的次数中,法国占了41.4%。
种种敌意的暗流已涌动多时,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让问题雪上加霜,穆斯林青年就业越发艰难。大环境的变化让积蓄多时的愤懑越来越多地显现出来。
正在此时,横跨叙利亚伊拉克大片领土的“伊斯兰国”成立了。这个试图完全按照他们认为的古老教义行事的“国度”,让所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亢奋不已,这其中就包括古里巴利和阿雅。至于那些关于“伊斯兰国”暴行的报道,许多年轻穆斯林都选择不相信,认为那不过是西方反伊斯兰的抹黑。阿雅公开对法国政府的人说,媒体提供的信息是不可靠的。无辜的人正在被美国人杀戮,他们需要保护。
几千欧洲人前往“伊斯兰国”参战,这里面就有一千人左右的法国人,其中多数自然是穆斯林。不过,因为把目光盯在那些曾经在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斯兰国”战斗过的法国人身上,安全部门对赛义德和谢里夫这样的人没有足够重视,没人想到,正是他们将要震动法国和世界。流血的巴黎
5
“真主至大,真主至大!”
杀了人的库瓦奇兄弟呼喊着走回《沙尔利周刊》外面的尼古拉-艾培路,街道并不宽阔,两边停车线内几乎停满了各色车辆,让这里显得更加局促。
一辆黑色雪铁龙在等待着两位凶徒,里面坐着正是他们的同伙艾米第·古里巴利。
三个人已经不能这样轻松地离开了,在凶徒身后的大楼里,还活着的周刊作家格雷已经按动了警铃,并和外界通了电话:“报警,这是大屠杀、血洗。大家都死了。”
警察出现了,狭窄的街道上,双方交起火来。起先枪声不大(应该是警方的射击),传到附近的楼房,有人可能以为是什么意外的声响,比如鞭炮,竟然还吹了声口哨。但接下来连续几声爆炸似的轰响(或许是凶徒的强大火力),这个人不由得惊呼起来,知道出了大事。
驳火的街头,面对警方的阻击,凶徒毫不畏惧,举枪高喊着“我们替先知穆罕默德报了仇,我们摧毁了《沙尔利周刊》!”他们朝着警车连射十几枪,这才转身钻进雪铁龙汽车,驾车逃跑。
喋血者遭到另一辆警车的拦截,他们不顾一切地向警车猛射,被击中的警员踉跄着下车。喋血者继续开枪,等到那名警察倒地,他们朝他奔跑过去。
警察倒在街边人行道上,武器已经丢在一边,事实上他也是穆斯林,名叫艾哈迈德。他微微抬起双手,似乎是在表示投降。然而喋血者不予理会,在跑到警察跟前时,仿佛是顺手地朝他的头部开了一枪,脚步没有停下。他们跑回了雪铁龙,逃之夭夭。
雪铁龙一直奔驰到斯大林格勒战役广场,三个喋血者才将它丢弃,结果不小心将其中一人的身份证也丢在车内,成为警方查找凶手的重要线索。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