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在赛百味工作的五、六年,还在思考数学问题?
答:是的,事实上,刚到新罕布夏州发表了一篇论文,就是在肯塔基打工时,工余思考研究累积下来的成果。
问:因为学长唐朴祁建议、学弟葛力明推荐,14年前,你来到新罕布夏大学(UNH)任讲师,可否谈谈UNH的岁月?
答: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从临时讲师,后升为正式讲师,每学期教两门课,六小时,有办公室、福利,但没有研究经费。我教本科生的微积分,有时也教研究生课程。也许是天性吧,我喜欢教书,按照课程规定,为学生授业解惑,觉得很有意思。学生对我的评价也非常好。
问:现在UNH的头衔、待遇、职务、工作、地位,有什么变化?
答:论文发表后,院长和系主任每两周都来跟我谈一次,说要升我为正教授。我在去年1月正式升为终身职教授,待遇福利比照正教授标准,有所提高。办公室未变,每周授课时数降为4小时,研究经费需自己申请,虽然被告知简单写写即可拿到经费,但我觉得搞纯数学,不需要申请研究经费,所以也没提。
在美国就这点好,大家彼此尊重、各做各的。我一向少与人接触,也少参与系上活动,过去就是我「冷落」人家,所以现在也谈不上有什么改变。有些系上教授,像当时进校时任系主任的K. Appel,一直都对我很敬重。
「成名不如不成名」 感受压力
问:你曾说「成名不如不成名」。成名真的不好吗?光环带来什么压力吗?
答:成名有它的好处,但带来的副作用太多了,时间不再属于你,是最大的问题。干扰太多,要应付的事太多。因此谢绝的很多,许多电邮也无法回覆或作答。对于喜欢安静的人来说,有了光环后,似乎很难保持这种状态。
虽没有学术上的压力,但出名后,大家把你的话视为「金玉之言」,提出各种问题、要我提建议什么的,压力不小。其实我能讲什么呢?觉得自己已说得太多了,有些说话一直在重覆,很没意思,但别人非要你说了才算。出名后,似乎方方面面都成了名家,这就是压力。
问:你是个淡泊的人,对物质需求有近乎「洁癖」的简单,金钱真的不重要吗?
答:至少我没把它看得那么重要。自己要求不高,一般都还能过,也没有真正匮乏的时候。
问:一路走来,不论在研究学问、生活工作上,有著急过、埋怨过、气馁过、动摇过、恐惧过吗?如果有的话,是为什么?
答: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多少都会有。虽然不是非常强烈,但也曾著急过,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学术圈。
问:是什么力量使你坚持下来?
答:因为还是热爱科学,即使在很不理想的状态,我也没有动摇过,没想过离开数学研究的道路,另谋生计。我对数学研究的热爱是全心全意的。
问: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你觉得什么性格让你有今天?
答:坚韧不拔,我能坚持下去。
问:这两年光环在身,相信你经历了很多,有什么印象深刻和难忘的事?
答:去年在瑞典皇家科学院领罗夫肖克奖时。皇室公主来颁奖,还请了好几位名家参加活动,当时的场景很令人感动。获奖人在典礼前被请到很古老、听说诺贝尔也曾待过的楼下参加酒会。上来的时候,看到那些等候参加典礼的名家,个个穿得非常正式、西装领带、胸前口袋塞著白手绢,国际学术界那些人都非常好。我的妻子也跟著我去风光了一次。
问:什么时候,你知道命运改变了?
答:2013年5月9日。我在办公室收到「数学年刊」编辑部寄来审核评论。 说是论文是正确的,强力推荐发表。而且给了非常高的评价。
当时觉得很欣慰。其实投出之前,我就肯定这个证明是对的,知道数学年刊肯定会接受,而且评价会很好。但结果比我想像好得多,没有想到评论会那么好。
也就是那一天,学刊的编辑给我发了个电邮,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你是否愿意把此消息告诉媒体;第二,此文是否能传寄给想看的人。两个问题,我都答了「yes」,从那以后,铺天盖地的电邮和事情就来了。
后来,数学界的Simons Foundation负责人告诉我,他们公布此消息和论文后,Simons的网站都挤爆了。
问:这些都是你难忘的时刻?
答:应该说是吧。但是我这种性格,其实没有那么激动欢欣,这篇论文带来的轰动确是出乎意料的。
问:除数学之外,听说你对文学、音乐、历史等方面也有兴趣 ?
答:是的。不工作时,我喜欢听音乐、看书,什么书都看;音乐主要是古典音乐。最近还发现童年时听过的「红歌」也挺有意思。
问:请给学数学的年轻人一些建议。
答:如果真的热爱科学的话,不要轻易放弃。
问:从北大出来,在美国深造、教学,请谈谈中美教育的差异。
答:中美教育各有所长。美国中学的基本功不够扎实。中国除了正规数学教育,还有许多如奥数之类的东西,把孩子逼得太过分了,也许孩子成绩会好,但很可能丧失了兴趣。有必要吗?这是我的疑惑,我也没有答案。
问:有人说,你的故事比纳许还要精彩。有人找你写传记、拍电影吗?
答:加州一家专作文献纪录影片的电影公司拍了一部名叫「大海捞针」(Counting from Infinity)的一小时影片。2013年9月在柏克莱开拍,去年5月到普林斯顿、去年10月分别在UNH和瑞典拍摄,断断续续拍了一年多,今年1月正式发表,现在网上发售。拍电影挺麻烦的,还要假装是演员。
问:从藉藉无名的大学讲师,到跻身世界重量级数学家行列。现在「孪生素数」告一段落,你未来动向如何?有什么计画?
答:简单来说,我还是会继续研究我的数学。至于将来会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想那么多。到时看情况吧。我还是把做学问看得最重要,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问:你说过,目前仍有很多思考的题目,也有些已部分解决,但要等到完全解决才会发表。
答:其实就是三、四个,都是一些我认为有希望突破,但都是很难的问题。
问:现在对自己有什么的期许?
答:继续做学问,我相信自己还能做学问。
问:张益唐是个什么样的人?
答:(沉吟片刻)…不要把张益唐看得太高了,张益唐事实上就是个很正常、很普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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