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年的“游牧”生活后,金塞拉发现自己几乎只为库克水电站工作了。这样做的人不止他一个。密歇根西南部是核潜水员聚集地,在半天车程的区域内有十来个核电站,使得这里很适合核潜水员安家,不过吸引许多潜水员的是库克核电站本身。它有巨大的冷却系统,有必要也有能力供养一支全职的潜水队,即金塞拉领导着的这支队伍。
既然时间充裕,里克特就同意带我去参观一下核电站。光是带我通过那些检查站、吹气机和金属探测器,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们终于置身核电站内部,穿过迷宫似的走廊,前往发电厂房。墙上到处是安全标语,以及一系列的指示。核电站也许是美国最认真的地方,人们言语清晰,说一是一,决不含糊。与此同时,这里的人又出奇地友好,每个人都冲我们微笑,跟我们打招呼。每个人都佩戴着放射量测定仪。不过我身上没有。我想这意味着我们不会去参观核电站工作人员所谓的“高放射端”,也就是反应堆和乏燃料池周围的区域,那里的放射量可能是最高的。我还意识到,这里没有一个人提到辐射问题。有几次我主动谈起,但他们都摆摆手,好像这是题外话。(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说到核潜水,里克特更坦率。她1993年第一次上潜水课,当时她住在菲律宾。后来她到了墨西哥,当潜水导游,领着游客探索水底洞穴。然后她入读西雅图的商业潜水学校,以优异成绩毕业。和金塞拉一样,她被核电站的工作深深吸引。“他们给我看水底焊接和核电站工作照片。我心想:核电站!我想去那儿。我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海上不是最佳工作场所。于是我开始找这方面的工作。”里克特很快成为炙手可热的涂装专家,负责为水底设施涂油漆或者其他保护层,她在美国和日本的核电站工作了好几年。
我们来到一个集结区,人们给了我一顶安全帽、一副安全眼镜、一对耳塞,还有一个用来包住鞋尖的金属包头。当我装备完毕,里克特打开一扇门,热空气和震耳欲聋的轰鸣扑面而来,几乎没法进行交谈。核电站内部的场景是一种奇观,冷凝器、发电机、管道、泵、储水池和涡轮毫无遮蔽,绵延至远处,让我惊叹不已 ―――但里克特不容我多想,带我继续往前走。
我们在网室停下来,进水管的水由此处进入核电站。里克特指着地板上六个下水道检修孔大小的入口。潜水员从这里下去,前往网筛和泵区,那里会截留可能堵塞系统的碎片和海洋生物,许多时候需要穿潜。“我穿潜过几次,”安德拉・格罗夫说,她是核电站潜水队除里克特外唯一的女性,“偶尔一种可怕的感觉会浮现在心头,会想‘好家伙,如果出点岔子,那可真的要命了。’”
2003年的确出过岔子,当时一名年轻的潜水员前往网室的排气阀处,到底后却搞错了方向。巧的是这时一个本该关闭的紧急进气阀却是开着的,他被水流裹挟着吸入进气阀,失去了知觉,还好很快就被其他潜水员“截获”,带出水面。这名潜水员很快恢复了健康,但潜水队下决心再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他们制定了新的安全流程,并强制要求潜水前后都要做简报。现在每个阀门或开关的控制都由里克特本人监督,因为一旦搞错,就可能置潜水员于险境。
2003年还发生了著名的“鱼侵”事件。数百万条大肚鲱为了寻找温暖的水域产卵,通过库克水电站第一道网屏,堵塞了内部进气系统,导致两座反应堆都要关闭。这荒谬的事故本来可能带来灾难性的结果―――核电站已经启动了紧急应对方案―――不过反应堆很快稳定下来。电站派潜水员下去评估“灾情”,然后让他们充当先锋,展开了历时一月的清理工作。(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里克特跟我讲述了最近核电站和潜水队进行的其他改进,但有些事她显然没说。库克核电站正在变老,它已经39岁了。由于美国一时不会建设新的核电站,保证库克和其他老核电站的顺利运营更加重要,也更加困难。而核电生产的许多关键流程都在水下,这意味着潜水员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现在你开始明白了,”她说。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风天,里克特只好同意带我到高放射区参观。接受了更加冗长的安全检查之后,我终于得到一个辐射测定仪。我们穿过一扇厚重的门,来到核电站的“放射控制区”。此时测定仪读数没有变化,但空气感觉不同,更加沉重。我跟里克特说了这件事,她说这只是我的想像。
当我们进入建有乏燃料池的巨大附属建筑中时,测定仪的读数依然没有变化。我大着胆子,尽量走近,看着下面的乏燃料池。它们发出令人不安的蓝色光芒。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工作着,这里可不是可以随便出错的地方。我们去参观44英尺深的运输通道,技术人员通过一辆遥控水下运输车,将反应堆里出来的、具有高度放射性的乏燃料送往池中。里克特说,潜水员偶尔会下去修理运输车或者车子借以前行的线缆。我凝视着那可怕的深坑,它看上去就像地球的尽头。
回到里克特的办公室,我再次问起在辐射威胁下生活的感觉。她再次岔开话题。在这里,辐射无处不在,以至于无法解释。你去问潜水员,他们会说,在辐射水里工作是最安全的。在可见度为零的地方修理进气阀,或者穿潜到冷凝器下面更加危险。潜水员们没有说的是,他们其实无时不刻不想着辐射问题,就像普通人留意体重那样经常留意自己的受辐射指数,但就像普通人难以拒绝美食一样,他们也难以拒绝工作的诱惑。
至少有五个政府部门负责核电站的监管,对于可接受辐射水平,它们的规定一个比一个严格。每个核电站都请了A LA RA(辐射防护与最优化)管理人员规划和监控高辐射区的活动。尽管政府的最大容许剂量为每人每年5000毫西弗,大部分核电站都设定在每人每年2000毫西弗(拍一次X光胸片一般是10毫西弗辐射,土壤和宇宙射线造成的环境辐射为一年300毫西弗)。不过,这些数字是灵活的。有时一名潜水员还没有完成工作便达到了最大辐射量,这时可以提高最大容许剂量,延长其工作时间。“管理层会聚在一起商讨,”库克核电站高级A LA R A技师雷伊・瓦诺伊说。“有时会另派一名潜水员下去,将辐射分散到两个人身上,而不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延长一名潜水员的工作时间必须征得他的同意。他们几乎总会同意。
一直到离开核电站,我都没有看到潜水员在辐射水中工作的景象,实际上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下水。里克特知道我很失望,所以她邀请我几周后反应堆停堆时再度来访。停堆时,反应堆会关闭,以便补给燃料,在此期间会进行各种重要的检查和修理工作。她说,这是潜水员一年中最忙的时候,甚至可能进行核潜水。
当我抵达时,潜水员们正分两组忙碌着。第一组在替换一个巨大的排气阀,这需要两名机警的潜水员穿潜过发电机房下面20英尺处的管道和池子。另外一组在清理挂满了垃圾的进口拦网。他们轮流下去,同时待在水中的人不超过两个。当他们冒出头―――筋疲力尽,身上常趴满了蛆一样的水虫―――会径直看着督导员,口头报告自己的状况。里克特在两组之间来回走动,确保一切顺利。
两个地方的工作都不涉及辐射水。但里克特告诉我,就在两天前进行了一次“核潜”,下去的人是金塞拉。“我本来想叫你过来看的,但来不及了,”里克特说。“那是一次高优先级任务。”
“有紧急状况?”
“我们不用这种词。”里克特说。
我尽量将那次下潜的场景拼凑出来。毕竟,它刚刚发生,而且有诸多目击证人。当时,在为燃料补给做准备工作时,一名工人发现传送管道出了问题,燃料运输车的钢缆出现磨损,需要更换。反应堆停工一天会使核电站损失100万美元,所以更换就必须尽快完成,这样停堆才可以及时进行。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抽干传送管道里面的水,二是让潜水员下去。在辐射水里面工作对潜水员来说当然很危险,但是抽干水会使得更多工人暴露在辐射之下(水可以充当辐射屏蔽层)。于是管理层决定派潜水员下去。金塞拉挺身而出。
在众多工人的注视下,金塞拉小心踏入一个起重机吊着的钢篮中。他穿着轻便的硫化胶全干式潜水服 ―――附有好几个辐射测定仪―――戴着铜制的潜水帽。其他潜水队员穿着白色的防护服,一些人辅助金塞拉,另外一些人,包括里克特,待在运输通道入口处附近一个临时控制中心里。
当吊篮开始移动,金塞拉静静地站着,手中拿着一个辐射探测仪。一旦潜到水下,他就要在面前挥动这个仪器,就像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一样。几英尺外,一名工人放出缆绳 ―――它们维持着金塞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包括通信缆、辐射测定仪缆、呼吸器缆、指示潜水深度的缆绳,还有一条加固缆绳,用于防止其他缆绳断掉。所有缆绳缠成一束,归在总绳上。金塞拉滑入了平静的水面,不断放出的缆绳成了他在下面活动的唯一证据。
下潜时金塞拉不断晃动测定仪,上面一名技术人员会追踪它和其他测定仪传送回来的数据。放射性颗粒成簇移动,技术人员经常通过无线电通知潜水员移动腿、臂,避免突然受到大剂量辐射。
这一天,金塞拉顺利抵达运输通道底部,着手更换电缆:先旋开螺栓,然后把系着线缆的平台送上水面。水温为华氏91度(约32.8摄氏度),尽管在干式潜水服下面只穿着防护服,但他很快就大汗淋漓。不过,等他完工,燃料运输车就有了新线缆。停堆―――以及极为重要的燃料补给―――就可以开始了。这一次金塞拉受到了16毫西弗的辐射,不算太多。但是,其他的潜水任务还在等着他。
原作:DavidG oodw illie
原载:Popular Science
编译:Dawn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