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依木的赞助
对于出钱赞助球队打比赛,那依木说:“我觉得这样很光荣,因为我爱自己的城市和这群孩子。”他戴着墨镜双手叉腰在场边看球的神态,比《恒大报》上的许家印更像老板。
35岁以上年龄段的爱民队和希望队比赛结束后,客串边裁的买买吐尔逊和依力哈木跟阿布都外力一起到纳伊力餐厅吃饭。浅色的印花墙壁上挂着4张足球队合影的照片。最左边的那张照片里面有一个没有穿球衣的人,那是27岁的交通警察那依木。
现在,已经38岁的那依木是这家餐厅的老板,纳伊力是他儿子的名字。那依木走过来问阿布都外力的近况,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阿布都外力曾经是那依木的“球员”。
2000年的时候,那依木不只是队员,还是赞助商。克拉玛依队参加全疆赛的2万块经费,出自他的口袋,那年拿了第二名。今年10月份,克拉玛依队应邀前往伊犁参加一个国际足球邀请赛,路费由那依木掏。居来提说:“我们的很多比赛,几乎都是私人老板出钱赞助才能搞得起来。”那依木坚持了超过十年。
7月16日下午,克拉玛依联队与爱民队的教学赛,那依木来看球了。他在跑道上跟杨凯聊了一会儿球员现在的状态。对于出钱赞助球队打比赛,他说:“我觉得这样很光荣,因为我爱自己的城市和这群孩子。”他戴着墨镜双手叉腰在场边看球的神态,比《恒大报》上的许家印更像老板。
那依木能做的事情不能再多,无非是赞助装备和路费,但他心中有渴望和怨气。他指着依力哈木说:“他就是新疆最好的前锋之一,这些球员都是人才,但可惜了。苦难多得很,政府不管我们,我们自己帮忙。以前我带队员们去北海打邀请赛,赢了内地很多同年龄组的球队,经常4比0、5比0,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外国人。我说我们是中国人。”
迪力木拉提也清楚记得小时候那依木赞助他们去北海打比赛的情景。“坐了4天3夜的硬座慢车,一路吃方便面,晚上就铺一张报纸睡地上,后来在3个月的时间里打了50多场比赛,好像没输过。”8年后的一幕很相似―――今年7月的鲁能(官方微博)杯青少年足球赛上,新疆伊犁阿依汗小学派出的“99-00”以及“01-02”两个年龄段球队都拿了冠军,前者进23球失3球,后者进59球失6球,没有一场失败。他们是穿着20块的球鞋坐硬座去参加比赛的。
“维族小孩儿在这儿练一年拉过去,比他们练了10年还厉害。为什么不能代表中国队打比赛?”那依木面相随和,生气的样子都很端正。
被感召的私人老板还有史大宏,一个曾经在惠州创办超能足球学校而后破产的人。那是他第二次破产。更早之前,史大宏在最落魄的时候得到一位新疆老太太的帮助,东山再起之后,他从新疆招来一批有天赋的孩子放在自己跟拉齐奥合办的足校超能足球学校里。
因为史大宏的第二次破产,帕尔哈丁赴拉齐奥的两年学习计划临时取消。在回克拉玛依做记者之前,他曾在厦门跟甘肃踢过乙级联赛,如果去了拉齐奥,命运大概不同。帕尔哈丁是私人老板资金链不稳定性的牺牲品。
帕尔哈丁说:“那次很可惜,变故得有些突然。不过很多内地的老板对我说,如果新疆条件允许的话,我们愿意在新疆投资一支甲级队,因为新疆的孩子会踢球。在内地,条件虽然允许,我们也不肯这么干。”
4 父亲阿布里克木
阿布里克木的内疚完全因为他是父亲。他说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听说耶合亚入选了U19的国青集训名单。“如果我有十万块钱,他可能就能入选最后的名单了,但我没有。”话锋一转他满脸惆怅。
7月18日,阿布都外力飞回深圳的这个下午,红钻中场耶合亚的弟弟马尔丹跟自己的朋友联队在喀什地区的疏附县踢一场比赛,马尔丹上半场进了两个球。
与克拉玛依渐渐萧条相比,喀什有更多孩子踢球。中超中甲的7名新疆球员里,4个来自喀什。
马尔丹回家的时候,人民广场有很多人散步。他会想起小时候在这一块土场上跟哥哥一起踢球的傍晚。2000年,人民广场的足球场被拆了,铺成了水泥地,只有毛主席朝南的雕像一直在抬起右手。
在马尔丹回来之前,父亲阿布里克木也从老家阿图什回来了。51岁的阿布里克木是喀什师范学院的体育老师,一家四口住在学校的老教工楼里,三房没有厅。喀什师范学院内的体育场,趁着暑假在翻修。阿布里克木站在围栏之外,用一嘴维语口音极重的普通话描述:“去年9月,当时的自治区党委书记王乐泉到喀什视察,看见学校还是土场,很生气,问南疆地区唯一的大学怎么能是土场?当时就说要拨款铺草皮。”
人工草皮还没铺好,马尔丹只能在喀什附中的土场或者家楼下的篮球场保持状态。马尔丹八岁那年,阿布里克木带着他和哥哥在这块还是砖头地的篮球场上开始训练足球。阿布里克木此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两个儿子能够踢上职业联赛。耶合亚已经实现了,最近4场在特鲁西埃的手下都是主力,马尔丹还在读大三,他在等待这个赛季结束后的冬训。阿布里克木说:“马尔丹当时回来参加高考的时候,还有比赛任务,但我要求他必须回来参加高考。我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给我做决定的。现在马尔丹边读书边踢球也挺好,他比耶合亚踢得好,射门更好,他一定要去职业俱乐部试试。”
如果有球队要马尔丹,新疆师范大学会保留他的学籍。同为校友的哥哥耶合亚说:“阿扎提校长是一个开明的人,比平时那些什么相关部门好,他也很喜欢足球,支持我们的梦想。”
最近两年,阿布里克木身体不好,哮喘病和高血压,让他不能再在业余时间带喀什的小孩训练了。一直以来,他的训练班依赖于私人老板的赞助,因为喀什经济条件很一般。“来我这儿踢球的好多是家里拿低保的孩子,没人赞助连球鞋都买不起。”2010年5月,喀什成为我国第6个经济特区,阿布里克木的月收入增加到5000多元,但那家叫安淇拉的公司结束了对他的孩子们的赞助。
阿布里克木无能为力。他说:“我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个120方,一个150方,都在还贷款,一套给耶合亚,一套给马尔丹。他们迟早要回来的,不然谁照顾我和他们的妈妈。”
此前,阿布里克木曾想让儿子早点到内地踢球,两次因为没钱作罢。2002年,当木热合买提江在11岁那年去鲁能足校的时候,在秦皇岛少年比赛中被北京国安球探看中的耶合亚因为没钱交一年近两万的学费而只能留在新疆。阿布里克木说:“那时候我只有1000多一个月,他妈妈没有工作,我要养4个人。”2005年,新疆队教练杨全斌问阿布里克木要不要把马尔丹送到一家甲级俱乐部梯队试训,阿布里克木说好,杨全斌就让他等。阿布里克木说,一个月之后,得到那个名额的是一个不会踢球的富公子。
2003年,阿布里克木咬牙花了1 .2万把两个孩子送进宋庆龄足校,第二年只交得起一个人的学费,第三年开始就没交钱了。因为足校舍不得耶合亚和马尔丹的天赋。
阿布里克木的内疚完全因为他是父亲。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叼起一根蓝嘴雪莲烟,说他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听说耶合亚入选了U19的国青集训名单。“如果我有十万块钱,他可能就能入选最后的名单了,但我没有。”话锋一转他满脸惆怅。
5 宋庆龄足校和乙级队
孩子们回到房间里只能睡觉、聊天,没有电视和网络。封闭的足校生活,出路本该是职业联赛,但新疆没有职业队。
7月22日中午11点半,太阳照在河北东路上,隐蔽在乌鲁木齐供销技校一个角落里的球场,草很深,坑坑洼洼,21名清一色的U 17维族球员在42岁的那斯尔的带领下训练。他们是今年城运会的主力军,好的球员可以参加2013年全运会。
如果没有宋庆龄足球学校,阿布里克木的梦想过于空中楼阁。这所只发中专文凭的足校,至少让他的两个儿子过上了以踢球为主的生活。
1个半小时的训练结束后,球员们排成两列接受那斯尔的训话。那斯尔花了10分钟训斥球员,这些话他几乎每天重复一遍。据那斯尔描述,他在1984年进入高丰文手下的国青队,是第二个进入国字号的维族球员,第一个是他的老师依拉木江。
学校宿舍和饭堂在球场主席台的背面,同一个建筑体内,足校就是这么大。每间宿舍只放了5张上下铺,窗台旁边摆了一个桌子。墙上的石灰脱落了很多。孩子们回到房间里只能睡觉、聊天,没有电视和网络。封闭的足校生活,出路本该是职业联赛,但新疆没有职业队。
2006年到2008年之间,新疆体彩队以宋庆龄足校在2003年招收的第一批小孩为班底打了3年乙级联赛,随后因备战全运会而中断。今年年初,筹备好的乙级队已经进入赛程,但突然夭折,足协给出的理由是向政府申请的资金没有得到批复。饭桌上,帕尔哈丁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生气了。“我觉得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就是政府不想搞。当年有乙级队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实力冲甲,而是故意不冲!”居来提说“这个事情上面没有明确的说法。”
已经抽身的巴力语气听起来更愤慨。“本来乙级联赛是个很好的平台,但足协那帮人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那么大一个自治区500万冲甲的钱都拿不出来吗?不可能。我们正在踢的年龄,他们却不要我们了!”
2007年,新疆体彩队迎来最好的冲甲机会,倒数第二场只要打平上海东亚就有望实现历史性突破,拿到北区第一直接晋级最后四强。被新疆足协从鲁能足校征召回来参加城运会的木热合买提江恰好在阿尔贡体育场的看台上,那是他看的第一场新疆队比赛。“巴力刚上来就进一个球,我记得特别清楚。”巴力记得更清楚:“下半场其实我们还有机会,没把握住。不过对方机会更多,王云龙好几次单刀没打进。”最后新疆队体能下滑,输了这一场。
那场比赛有3万多人看。巴力说如果把国奥和阿曼的比赛放到阿尔贡体育场,能坐5万人。
之后的八强淘汰赛中,新疆队爆冷输给了广西天基队。61岁的新疆足协专职副主席兼秘书长依拉木回忆说:“那是因为当时内地来的教练和本地的教练发生了矛盾,球员内部也有矛盾,所以失败了。这件事也说明团结对新疆足球来说有多重要。”
老板投资新疆足球有阻力,那依木这种业余性质的赞助跟搞职业队不同。居来提回忆:“1999年,一位姓盛的台湾老板,想在新疆做一个球队冲入甲级,球员就是艾克热木他们一拨的,足协把他们喊过去,要集中训练了,然后开始选人,但最后最关键的一个环节上面没批。这个老板是解放前新疆最后一位军阀盛世才的孙子,他爷爷不是逃到台湾去了吗?”阿布都外力透露,年初北京经纪人毛小东想在新疆搞一个乙级队,但事情很难办。帕尔哈丁说“很多有钱人跟政府干过了,碰一鼻子灰”。
克拉玛依一位叫王国鹏的“老石油”悲观地认为:“不要以为新疆足球现在怎么好了,他们几个去踢中超,只是大海里面投下的几颗石子。新疆足球,没有大投入起不来。”依拉木不着急:“现在搞职业队,时机未到,迟早有一天会有的。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的宋庆龄足校,要把基础打好。”
166.49万平方公里的自治区内,这是唯一一间正式的足球学校,办学经费来自宋庆龄基金会和当地政府的拨款。学生一年交5000元,比内地普遍便宜1万元,学校没有利润可言。轮岗的U 15教练普拉提说,他一个月3000多块钱的工资,跟内地“相差太远了”。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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