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蕾凭借一副香奈儿墨镜成功被摄影师拦下,她婉拒了街拍,和朋友们坐进一家台湾人开的餐厅,开始享用下午茶。
小蕾住在北京青年路的公寓里,距离三里屯大约20分钟车程,她的男朋友戏称三里屯是小蕾的家乡。每次写完稿,她会和朋友来三里屯庆祝,从下午三点到凌晨三点。她自己也想不出除了三里屯,还能和朋友们约在哪?
在三里屯,你可以花11.5万元买一件拿破仑三世的古董盔甲;也可以用48元在咖啡馆买一块2厘米长的村田智明设计的橡皮。
在小蕾用餐的餐厅里,制作一款蛋糕需要20分钟,他们“现点现做”,顾客也乐于等待。营业后的第二个月,这里便开始出现排队人潮,一到周末,大约50个人在店外等待翻桌。自从王菲来这里喝下一碗莓果酸奶,这款52元一杯的酸奶每天能卖出100份。
北京还有哪里可以替代三里屯?几乎所有在三里屯的采访对象都有这样的反问。
17:00“脏街”丢失的灵魂
虽然每晚都有人在三里屯high到呕吐,但这里的光辉正在渐渐暗淡,和后海、五道口等地酒吧的差距正在逐渐缩小。
三里屯酒吧街最初是为外国人服务的,这里毗邻使馆区,周围又有不少外企,90年代初,热爱夜生活的外国人,在这里点亮了北京的夜空。酒吧街最初分为南北两条,最先兴起的是“三里屯北街”,第一家酒吧“咖啡咖啡”诞生于1995年。
那时的酒吧老板几乎都有海外背景,街上也挤满了来自各国的老外。那时的北街还没有钢管舞,周末像庙会一样人山人海,有的酒吧要门票才能进,人们拿着酒瓶站在路边,彼此没有心防地“瞎聊天”。
先锋的中国人也开始闯荡三里屯。那时作家大仙与何勇、崔健、石康等人并称为“三里屯十八好汉”,他喜欢从北街第一家酒吧喝到最后一家,再从尾喝到头。大仙有数不清的作品灵感来自三里屯。
那时,三里屯聚拢了一批向往外国文化、有海外背景的中国人。1998年,还是学生的陈璞第一次来到三里屯,爵士、民谣、电音等各式各样的音乐声从风格迥异的酒吧里飘出来。几块钱买一瓶酒,就可以在北小街的各种酒吧串场、跳舞,没有人逼你消费。那时,北小街也没被称为“脏街”,那里还只有一家麻辣烫。在小卖部买一瓶酒,陈璞就能和朋友坐在一家酒吧的院子里,吃着烤蘑菇,聊天到凌晨5点。
那时“太古里”还是一片6层的居民楼,酒吧和外贸服装店聚集在居民楼一层,而那时几乎每个酒吧老板的梦想都是“开一家与众不同的店”。陈璞喜欢在那些外贸服装店买衣服,平价又时尚。她也坚持在冬天露着腿,“这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有的鞋就是要露点腿才好看。”而现在的冬天里,更多的女孩穿着“看得见肉的黑丝袜”从豪车中走出来,也有女孩光着两条大白腿坐在酒吧的卡座上,相比之下,只“露脚脖子”的年轻人已太保守了。如今步入而立之年的陈璞已经很少这么穿。陈璞现在很少再走进酒吧,她更愿意在三里屯买衣服、逛精品店、做指甲。现在,她有各种名牌衣物包包,她的打扮更加时尚、精致,也更依赖品牌。
自从8年前,她供职的公司搬来三里屯,她已经离不开这里,“三里屯的变化特别大,但每一个变化我都能接受,因为发自内心地喜欢,所以我把三里屯融入在生活里,毕竟这里还是聚集着同一个调调的人。”
作家大仙在《十年三里屯》中讲述了三里屯的最大意义。“1998,在三里屯酒吧,一位城乡结合部的带头大哥,坐下来就问:咱酒吧有啥下酒菜,炸花生米和猪耳朵有吗?2008,秀水假名牌越穿越像真名牌的私企豪杰,张口就问:洋葱圈有吗?炸泥肠有吗?水果沙拉有吗?里面多搁猕猴桃。三里屯的价值在于,让中国人从吃糠咽菜,一把进步到奶酪黄油。”
如今,这里的餐厅仍大多是西餐,你能吃到意大利菜、西班牙菜、墨西哥菜,还能找到印度餐厅、伊朗餐厅、日韩料理、美式烤肉、英式下午茶……有的餐厅的菜单甚至没有中文只有英文,而常来这里就餐的中国客人也能不看菜单就点菜。他们有的梳着油头、西服革履,在餐厅切一块100g的羊排;有的姑娘从这一路闯进老外圈,成功移民;也有人背着帆布包,在书店翻阅英文的设计书。
现在的陈璞更想要安静的生活,于是她选择和三里屯的中心保持距离,在C5艺术区开了一间咖啡馆,这里距离“太古里”1公里,走过去至少要16分钟,经过两个红绿灯。咖啡馆每天早上10点开门迎客,晚上7点关门,这里和三里屯的夜晚几乎没有瓜葛。下午5点,她坐在自家的咖啡馆,享受着一杯拿铁,里面有两种咖啡豆,加的是一款“奶味很淡”的牛奶,为此她把市面上所有的牛奶都试过一遍。
大仙的三里屯死于2005年开始的一场拆迁。2003年,北京政府出台“新三里屯规划”方案;2005年,三里屯南街、北街开始拆迁;2007年3 月,SOHO中国获得三里屯的一块地皮;5月,世茂地产以14亿元人民币收购另一地块……之后它成了后来的“三里屯太古里购物中心”“3.3服装大厦” “三里屯SOHO”和“世茂·工三”商场。
这些地产商的出现改变了三里屯的商业格局,酒吧街的租金至少翻了一倍,三里屯北街原本风格迥异的酒吧几乎变成一个模样。路口的地平线酒吧开始请女孩跳钢管舞,之后几乎每家酒吧都竖起了两根钢管。水烟首先出现在某一家酒吧,不到一个月,这条街上的另外13家酒吧都开始出售水烟。没有人愿意错过一丁点商机,复制是最简单又低成本的方式。
虽然“脏街”始终是三里屯的“灵魂”,但它的传奇色彩也开始黯淡无光。Jim是这里一家酒吧的经理,在这里工作了16年,在老家他曾是一个厨师,因为喜欢酒吧文化才来到三里屯。最初他是酒吧的服务生,住过地下室;两年后,他变成调酒师,2006年成为店长,后来他和朋友一度在三里屯开到三家酒吧,现在他和朋友在北京拥有两家酒吧和一个餐厅。
Jim今年40岁,孩子刚刚5个月,他和妻子在三里屯相识,是同行。“我们这个行业,找同行最好,能互相理解。”后来,妻子改为白天上班,“女孩长期上夜班很容易老。”而Jim依然要晚上工作,时常顶着太阳下班回家。
他和妻子虽然睡在一个房间,但两人只有周末休息时才能真正见上一面。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持续了四五年。“你看我满脸的皱纹,原本想40岁退休,但现在觉得身体还可以,喜欢这个行业就继续做吧。”
他现在痛恨别人把这条街称为“脏街”。“脏街”得名于屡禁不绝的麻辣烫、烤串,半夜会有化了妆的女孩不顾口红来撸几串,也有外国人捧着一碗麻辣烫和一个大煎饼。现在,城管车往路口一停,麻辣烫和烤串不见了,只剩一个煎饼摊半夜坚守在团结湖地铁口。
去年,隔壁卖烟的大姐对Jim说:“这条街真是烂透了。”他们认为这种褪色始于2010年,起因也是翻倍的租金。
为了盈利,三里屯的酒吧几乎只剩下两种:一种以价格取胜;一种注重格调。于是,来三里屯消遣的人们也自动分成两类:站在便利店门口1分钟喝光一瓶啤酒的人,很难和穿着西服、抹胸裙端坐在高大上的酒吧里晃1小时酒杯的人成为朋友。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