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和梁思成
花刺是花的幽默,
颜色,她的不谨慎。
她残了,委屈里没有恨。
——林徽因《诗——自然的赠予》
回顾林徽因的一生,20世纪30年代算是她的黄金年代。在梁从诫回忆母亲林徽因的文章《建筑家的眼睛 诗人的心灵》中,他写道:“三十年代,在梁思成作为一个年轻、热情的建筑学家所进行的对中国古代建筑的开创性的科学研究活动中,林徽因始终是他最密切、最得力的合作者之一。她不仅陪同梁思成多次参加了对河北、山西等地古代建筑的野外调查旅行,而且还同梁思成合作或单独撰写了调查报告多篇,发表在专门的学术刊物——《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它们至今仍被这个行业的专家们认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而她为我国古代建筑技术的重要工具书《清式营造则例》所写的《序》,可以说已成为这个领域中所有研究者必读的文献了。”
当时,中国古建筑的研究几乎是空白,日本学者甚至断言中国没有唐代古建筑。民族自尊心成为梁林二人立志用现代科学技术的观念来系统研究中国古建筑的原动力。1932年6月14日,梁思成去宝坻县考察古建,林徽因在香山养病。在给胡适的信中,她写道:“这种工作在国内甚少人注意关心,我们单等他的测绘详图和报告印出来时吓日本鬼子一下痛快:省得他们目中无人以为中国好欺侮。”
1936年夏,林徽因去青州考察,她写信给梁思成的妹妹梁思庄:“整天被跳蚤咬得慌,坐在三等火车中又不好意思伸手在身上各处乱抓,结果浑身是包。”大小姐出身的林徽因,出人意料地能吃苦,且有苦中作乐的本事。在她和友人的信中,经常能够看到她幽默的一面。但她的同性友人不多,同国籍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她的人缘在异性朋友那里用光了,所有见到她的中国女性都不自在。
费正清的妻子,美国人费慰梅是林徽因唯一的闺蜜。梁费两家从20世纪30年代初开始相交多年,在动荡的时局中,他们建立了真挚的友谊。1936年5月7日,在写给费慰梅的信中,林徽因写道,在北平北总布胡同的家中,“当一个‘老爷’娶了一个‘太太’,他们要提供十七张床和十七套铺盖,还要让黄包车夫睡在别人家,不然他只能在院子里站着。”当年,除了梁林、两个子女和林老太太,梁家还有五六位亲戚朋友常住。那期间,也正是梁家经常高朋满座、林徽因招致种种嫉恨的时候。
当战争越来越近,林徽因是北平的太太们中最早表示宁死不做亡国奴的。她曾给8岁的女儿梁再冰写信:“如果日本人要来占领北平,我们都愿意打仗,那时候,你就跟着大姑姑在那边,我们就守在北平,等到打胜了仗再说。我觉得现在我们做中国人,应该要顶勇敢,什么都不怕,什么都顶有决心才好。”
林徽因出人意料地能吃苦,常与梁思成一起骑着毛驴去穷乡僻壤寻找古建筑
街上没有光,没有灯,
店廊上一角挂着有一盏;
他和她把他们一家的命运
含糊的,全数交给这黯淡。
——林徽因《微光》
北平沦陷后,林徽因在病中和家人一起仓皇逃离北京。1937年10月,她写信给“二哥”沈从文,讲述逃难经过:“由卢沟桥事变到现在,我们把中国所有的铁路都走了一段!最紧张的是由北平到天津,由济南到郑州。带着行李小孩奉着老母,由天津到长沙共计上下舟车十六次,进出旅店十二次,⋯⋯我们对于战时的国家仅是个不可救药的累赘而已⋯⋯二哥,你想,我们该怎样地活着才有法子安顿这一副还未死透的良心?我是女人,当然立刻变成纯净的‘糟糠’的典型,租到两间屋子烹调,课子,洗衣,铺床,每日如在走马灯中过去。中间来几次空袭警报,生活也就饱满到万分。”
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林徽因感染了肺病,身体每况愈下。1个月后,她再次致信沈从文:“如果有天,天又有旨意。我真想他明白点告诉我一点事,好比说我这种人需不需要活着,不需要的话,这种悬着的日子也不都是奢侈。好比说一个非常有精神喜欢挣扎着生存的人,为什么需要肺病,如果是需要,许多希望着健康的想念在我也就很奢侈,是不是最好没有?” 这样悲观自弃的情绪显然没有持续多久,1个月后,在阮陵城,一路的好山好水,让林徽因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在这封给沈从文的信中写道:“说到打仗你别过于悲观,我们还许要吃苦,可是我们不能不争到一种翻身的地步。我们这种人太无用了,也许会死,会消灭,可是总有别的法子我们中国国家进步了弄得好一点,争出一种新的局面,不再是低着头的被压迫着,我们根据事实时有时很难乐观,但是往大处看,抓紧信心,我相信我们大家根本还是乐观的,你说对不对?”
在1937年11月24日给费慰梅的信中,林徽因讲述了一次刚刚遭遇的轰炸:“炸弹就落在距我们的临时住房大门16米的地方,这所房子里我们住了三间。当时我们——外婆、两个孩子、思成和我——都在家。两个孩子都在生病。没有人知道我们怎么没有被炸成碎片。听到地狱般的断裂声和头两响稍远一点的爆炸,我们便往楼下奔,我们的房子随即四分五裂。全然出于本能,我们各抓起一个孩子就往楼梯跑,可还没来得及下楼,离得最近的炸弹就炸了。它把我抛到空中,手里还抱着小弟,再把我摔到地上,却没有受伤。同时房子开始轧轧乱响,那些到处都是的玻璃和门窗、格扇、屋顶、天花板,全都坍了下来,劈头盖脑地砸向我们。我们冲出房门,来到黑烟滚滚的街上。”
流离失所的一家人决定继续逃难,在去昆明的途中,林徽因一度体温超过41摄氏度,病倒在湘黔交接的晃县。在那里,他们偶遇了一批在航校受训的年轻飞行员。1939年4月,林徽因在昆明写信给费慰梅:“这八个孩子士气很高、心地单纯,对我们的国家和这场战争抱着直接和简单的信心。他们所受的训练就是让他们在需要时能够不假思索使用自己的技能并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个个都沉默寡言。不知怎么,他们都以一种天真的孩子气依恋着我们。我们之间产生了很深的亲情⋯⋯有一位我告诉过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人特别可爱,最近决定要结婚了。不要问我他结了婚又出了事,他的女朋友会怎样。我们就是无法回答这类问题。”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