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找到了?
刘立胜并没有很认真,在他找妈妈的一个月里,每天都要接到这样的电话,至少五个。有时是好心人打来的线索电话,有时是诈骗电话。
“你妈在我这边,你给我打5000块钱过来。”“你先发张照片给我。”
骗局通常就进行不下去了。刘立胜总是很失望,有时候他想,要是有谁能有一张母亲的照片骗骗他也好,至少证明母亲还被其他人遇到过。
他的母亲欧菊元,也是第二次走失。
自刘立胜有记忆起,他就知道母亲不是个正常人。患有精神分裂的欧菊元,尽管没有暴力倾向,能够做简单家务,但还是跟别人不一样。她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反应迟钝。刘立胜常常羡慕其他孩子,有一个“好妈妈”,但当其他孩子嘲笑他母亲,用湖北方言骂他母亲“疯子”、“癫子”时,他总会扑上去和对方厮打。
2001年,刘立胜和哥哥一起在深圳落下脚,此后每年,父母都会到深圳呆上一段时间。2014年7月,被接到深圳的欧菊元随丈夫一起逛超市时走失,幸运的是,两天后便在龙岗救助站寻回。
刘立胜担心母亲再度走失,将她与不上班的嫂子安排在一起住。谁知道,在家里憋闷了一个星期后,欧菊元离家出走了。
刘立胜在牛始埔村经营一家档口,卖手机等电子用品。他依靠这个档口养活老婆和两个孩子。刚开始寻母的十几天,他每天都在外面跑,顾不上开档。可一家四张嘴要吃饭,房租要照交,没收入靠什么过活?他让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开档,自己每天早上出去找两个小时,晚上出去找三个小时。
刘立胜把寻人启事做成名片大小的卡片,在街上分发。天桥、树丛、屋檐,这些隐秘的城市地段常常受流浪者青睐,也成了刘立胜寻找母亲的常驻点。
母亲走丢不久,原本身体不好的父亲病倒了。又要照顾父亲,又要寻找母亲的刘立胜很快消瘦了。他变得心不在焉。有时在档口,客人来问话都爱搭不理,每天就在自己加的Q Q群里发寻母信息。
牟丽彬就是这样记住了频繁在寻母消息里出现的欧菊元。
接到牟丽彬的电话,刘立胜让朋友开车带他去看看。由于心里并不抱有太大希望,他没有喊上家里其他人。
在立交桥底被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堵着,欧菊元开始暴躁了,她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手中的拖鞋,想推开拦着她的这两个人,直到她看到了儿子刘立胜。
“我看见她一身脏兮兮,晒得黑乎乎的样子,我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她看见我就笑,什么都不说。”
刘立胜小心翼翼地牵着母亲,哽咽着。周围的路人都好奇地上前围观。
哽咽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母亲:
“你饿了没有?”
他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在来的路上买点吃的,他根本没有想过今天真的会找回自己的母亲。欧菊元还是不说话,只是笑。
刘立胜胡乱地对牟丽彬说着感谢的话,抽出一只手来握住牟丽彬。
看着刘立胜把母亲接走的背影,牟丽彬心情很复杂。他既为刘立胜感到高兴,又埋怨上天不公,为什么付出了这么多,找到母亲的不是他?
妈妈怎么少了一条腿
过了没几天,牟丽彬在红岭立交桥附近,遇到了查车的交警。他的二手电单车有60伏,属于被禁车之列。
牟丽彬掏出口袋里几家派出所的报警回执,指着寻人启事,向交警说明自己的情况。交警没吭声,示意他和其他人一样,在路边等着。
40分钟过去了,被拦下的车超过30辆。拖车来了,在装车时,交警悄悄把他的车钥匙递给了他。
他找母亲已经半年了。原本皮肤就暗沉的他,更黑了,伸出手,不像是画图纸的人。胡子留长了,未婚的他还被人误以为是二十余岁女孩的父亲。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但让他回想起来,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到了2015年4月1日愚人节。
他接到了姨妈的电话:有人跟乡政府联系,说他的母亲在惠阳救助站。
总不会有人拐那么大的弯开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吧?他借了一辆车,带着姐姐马上开到了惠阳救助站。
消瘦不少的曹烈珍安安静静地坐在接待室里,牟丽彬走向她的时候,突然发现母亲的一只裤管空了。
“我上去就把她裤腿挽起来,腿没了,伤口很粗糙。我心里的滋味没办法形容。我问她,知不知道我是谁?”
曹烈珍笑了,说“我咋晓不得你呢?”(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原本已在心中默默决定,要回家乡给母亲做一场风风光光衣冠寿(注:民间风俗以衣物代替死者遗体做葬礼),让母亲叶落归根的牟丽蓉,忍不住掉了泪:“能找回我妈我很高兴,但是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少了一条腿,我很想知道。”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