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新给出的建议是:“举报!”
性学家主张不用道德大棒来审视性,而“反黄大妈”们则一直强调性的道德化。
“我们关于性的看法与国人千百年的伦理传统一致,性首先是繁衍后代,有礼、合乎道德,它就是合理的欲望。”夏海新说她们不是清教徒。当然,与清教徒相同的是,她们唯一接受:发生在已婚夫妻间的性。
2012年的情人节,河北石家庄,中国反色情网曾在街头发布巨大的广告牌,呼吁人们“不要出轨情人节,让爱回家”。其中,最受争议的一条口号是:“贞操是女孩最好的嫁妆”。
因为我们的问题“与以往记者的不太一样”,在回复邮件中的问题后,夏海新又特地打来电话“沟通”,并对记者的“性观念”表示担心。
她在电话里直接了当许多。她强调,她们与性学家的争议,其实主要在于同性恋的问题。
夏海新们认为,性学家的“同性恋研究”和“反对性倾向歧视”,实际上是在“鼓吹同性恋”。她担心在电话里的表达过于情绪,所以要求我们:还是要以“书面答复”为主。
当然,那些“情绪化的表达”或许更能代表“反黄大妈”们内心的真实心理:比如,她说“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会导致“烂肛门、黑骨头”……;比如,她说“授同群儿”(夏海新指出这是一个教导青少年成为同性恋的群体)正在引诱、威胁着他们的孩子……
可这又与性学者们有什么关系呢?——同性恋、换偶、乱伦、卖淫……学者们对于“性少数”现象的研究、论述,让她们觉得是一种“宣扬”。
夏海新说,她接到过一位同性恋男孩的求助电话,对方说是在看了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后,才开始尝试与同性交往,并最终染上了艾滋病。
对话里,她喜欢用接到的年轻人的求助电话来证明她的观点。而她的“反色情知识”也“来自于大量受色情受害者的教训”。
夏海新也会引用一些数据,如“中国男男同性恋的占到艾滋病感染者的百分之七十”。不过,我们查阅了相关新闻,发现根据国家卫计委2013年公布:当年1-9月在新发现的艾滋病毒感染者和病人中,经性传播比例接近9成,同性传播占其中五分之一。
而在另一方,性学家则一直呼吁平等看待同性恋现象。1973年,美国精神医学学会把同性恋从精神病列表中移除,不再认为同性恋是“病态”的,从而不需要进行纠正——这也正是性学家金赛和他的同事们多年前的研究成果。
在“反黄大妈”们的眼中,金赛却是魔鬼,是制造混乱的根源。他们因此给“中国的混乱根源”李银河起了个外号“中国的金赛”。
性学家方刚教授更愿意用更严谨的态度去回应关于 “性学家诱导同性恋”的指责。
他说,对于“同性恋成因由先天还是后天主导”学术界仍无定论:“但问题是,你会因为看了同性恋研究方面的书,会变成同性恋么?无论任何一个文化环境下,同性恋者都是少数……当然也存在一种可能,因为以往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者,他感到困扰、压抑,在看到性学者的著作后,开始走出阴霾、正视自己。”
上世纪90年代中叶,当时还是记者的方刚出版了第一本性学调查《同性恋在中国》。那时候,整个中国社会关于同性恋的认知仍停留在旧年代,方刚接触的同性恋者对于自己的认知“都是负面和灰色的”
“一个对同性恋更宽容的文化下,同性恋者更容易走出来、更容易自我接纳。在我们看来,这是好事。”他说。
李银河则在博客写道:“我的确做过同性恋研究,并且多次向人大政协提出过同性婚姻法案。反对性倾向歧视是世界潮流,已经在LGBT群体的争取之下,写入了联合国的反歧视公约,与反对性别歧视、种族歧视等一系列反歧视原则并列。”
对于性病的防范,夏海新同样不同意性学家的“性安全教育”:“专家鼓吹的安全教育其实就是‘避孕套’教育,这背后是有利益集团的驱动,一些乳胶厂家。最安全的婚前性教育是不要有这种行为……”
她随即开始引用名人名言和诗句来证明上述观点:“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有句名言:那些放荡的美人,必将迎来一个愧悔的中年和晚年。”当然夏海新并不了解的是,在一些历史研究中,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也被认为是同性恋。
“性学家的观点对于成年人是否也有危害?”我们问夏海新。
“‘戒色吧’有这样的例子多的是。”
这个以“戒除自慰习惯”为目标的贴吧,充斥着类似“邪魔”“因果报应”“固肾功”之类的词汇,并吸引了很多因自慰而苦恼的年轻人……它的追随者坚信贴吧“自慰致人颓废”的观点;而它的反对者,则坚信贴吧其实是个“邪教”。
戒色吧里,有网友在“戒色”后出现了“梦遗”甚至“前列腺炎”的问题,很快就会有“中医爱好者”为之解答:“防止梦遗可将阴囊泡在冷水里”;“治疗慢性前列腺炎,还是要回到古代经典中医理论上来”……
一位网友则在贴吧里如此描述他“戒色”的成果:“以前一碰就硬,现在再碰不硬了。”
“在你们看来,中国是否还有合格的性学家?”
夏海新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有啊,您可以去孔子、孟子那里去寻找答案……”
4.尴尬的学问
一边是“研究、科学和现代医学”;一边是“宗教、传统和古代中医”——性学家和“反黄大妈”们,陷入了一个无法沟通的境地。
彭晓辉说他愿意交流,因为“真理越辩越明,我们愿意接受这种擂台”。而夏海新则拒绝对话,因为“这种对话是不对等的”。
在中央电视台的一档节目里,彭晓辉和夏海新曾给彼此留下一段并不愉快的记忆。
彭晓辉描述当时的场景:“我当时说,你们还要有专业人员给你们指导,把它纳入到系统、规范和科学的轨道,要界定什么是色情,什么是不色情。我还没有说完,她说性学家‘全是混蛋,全是流氓’。后来我在直播间做节目,工作人员说,他们企图冲进来阻止我说话,因为是直播,中央电视台拼命地拦。”
夏海新则描述当时的节目:“他(彭晓辉)大放厥词,说手淫本来就是无害的,精子是水和蛋白质,说《黄帝内经》是伪科学,是反科学,是糟粕。”——这些观念都让她无法接受的颠覆。
她后来又在电话里气愤地将向我们重复了一遍“黄帝内经”的故事——彭晓辉是“不认祖宗的东西”。
因为提出卖淫非罪化、倡导性权利,李银河同样被“反黄大妈”们视为的头号仇敌。在当年一片的咒骂声中,没人去关心“非罪化”和“合法化”之间的概念差异,也没人去在意学者的解释。中国反色情网用市井的称谓描述这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教授——”中国制造性乱的臭婆姨”。
遭受“硫酸威胁”的时候,方刚正在筹办“中国白丝带志愿者”的年会——这个致力于终止性别暴力的民间组织,由男性主导,并旨在推动男性参与。那时候,他也曾担心“反黄大妈”来会场闹场,然而那一天平安无事。显然,这样的主题并非所有人都关心。
在过去的研究中,因为研究同性恋,方刚也曾被人传为同性恋者;因为研究“乱伦”和“换妻”,他也被指责宣扬“淫乱”的行为。在早些年,他甚至因为接受境外媒体的报道,而不得不丢掉了记者的工作。最终他进入大学,跟随潘绥铭教授从事性社会学的研究。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